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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是王亚樵柏烈武的小说是什么最新章节阅读

2021-08-01 02:00:46 作者:钟连城
  • 暗杀王 暗杀王

    王亚樵就是这样一个被畸形社会扭曲了的畸形人物。王亚樵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是上海滩拥有数千门徒的所谓“斧头党”帮会集团的头领。早年,他出身贫寒,具有强烈的爱国激情,同情下层社会的劳苦大众,常以革命者自居,以改造社会为己任!

    钟连城 状态:已完结 类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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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王》 章节介绍

《暗杀王》是钟连城得力之作,作为一篇题材新颖的历史小说作品,故事中的王亚樵柏烈武角色设定自然不落俗,被很多读者喜欢,第6章内容:密集的子弹朝着陈成身上倾泻,瞬间把他打成筛子。陈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在坠地的刹那间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奋力划破自......

《暗杀王》 第6章 功亏一篑 美女蛇绝处得逢生 在线试读

密集的子弹朝着陈成身上倾泻,瞬间把他打成筛子。陈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在坠地的刹那间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奋力划破自己的面容,以免被侍卫辨认出身份。临死前,他还来得及含含糊糊说出最后一句话:“婉君,好好跟着立奎过日子,我……走啦!”

几名距离最近的侍卫看到刺客坠地,争相抢着表功,射出枪膛里的子弹。看到刺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才大着胆子上前搜索,除了血泊中的手枪匕首和一瓶德国出产的枪伤神药,却一无所获。

蒋介石身边的侍卫看到他栽下来,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奋力扑上去救援。蒋孝先肝胆俱裂,涕泪交流将蒋介石搀扶起来,却看不到半点血痕,不由得满心疑惑。就在这时,那边的侍卫气喘吁吁跑过来说:“报告侍卫长,刺客已经被击毙了!”

蒋孝先还没来得及回答,看到蒋介石忽然睁开了眼睛轻轻推开他,顿时心里一阵狂喜,横过袖子擦了眼泪急切地说:“主席,可把我急死啦!菩萨保佑,感谢菩萨保佑!”

蒋孝先根本想不到,蒋介石得到有人企图行刺的密报之后,明白那帮侍卫如临大敌时刻警戒,外表上装得稳如泰山,每天带着宋美龄欣赏美景,心里那根警觉的弦始终绷得紧紧的,睡觉的时候都睁着一只眼睛,才有那夜梦见刺客的恶梦。上了凉轿,他警惕四周一切风吹草动。当蒋孝先惊呼“有人带枪上山,快快保护主席的安全”时,更是紧张万分两眼睁得大大的。毕竟他曾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反应敏捷,察觉大树上有个身影扑下,便准确判断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一个燕子穿帘闪出凉轿,迎面射出的子弹正好落空。此时知道刺客毙命,一颗紧绷的心霎时回到胸膛里,才感觉出嘴里的假牙阵阵发酸,立刻显出一副临变不惊的领袖风度:“没什么!不要大惊小怪的!”

宋美龄看到蒋介石有惊无险,急忙从凉轿上走下来说:“达令,感谢上帝保佑你,阿门!”

这时,蒋孝先才趁机向蒋介石详细报告,说从刺客身上搜到一支手枪和一把匕首,可惜刺客临死前划破面容,暂时无法判断身份,请示怎么处理。蒋介石若无其事地挥挥手:“就地掩埋,不要声张了。其他的事情,雨农会知道怎么处理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宋美龄也无心到太乙池去游泳当西王母了,同意听从蒋介石的安排,趁着夜色掩护及早离开庐山,以免担惊受怕。而庐山下面的出山路口,郑抱真正在伸长脖子朝着上面焦急地张望。胡阿毛拿过郑抱真手里的怀表,失望地说:“郑哥,现在已经过了12点,我们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人影,看来陈哥只怕出事了。”

“再等等!我们索性过去看看!”郑抱真更明白陈成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一定不可能回来了,还是不肯死心,朝着下山路口走过去。

没走多远,只见大群山上下来的游客被军警赶到关卡搜身检查,一个小头目用公鸭嗓子高声吆喝:“所有下来的人听清了,未经检查,任务人不得擅自离开,违者严惩不贷!”

那些游客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听凭军警搜查。郑抱真估计,陈成肯定已经行动了,只是不知结果如何,跟在人群后面,希图能听到什么消息。果然,一个中年游客跟同伴低声说:“刺客击中凉轿居然有惊无险,老蒋真是福大命大!”

郑抱真正想打听赶紧递上两支哈德门香烟,赔笑说:“请问大叔,老蒋怎么啦?”

那人接过香烟正迟疑,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嘴快,抢着说:“你大概还不知道,11点左右,有一个刺客在太乙池那边企图行刺蒋主席,没想到子弹落空,自己反而被打成马蜂窝。一个在外围值勤的警官是我表哥,他嘱咐我不要向外面透露。也怪那个刺客自己找死,本来将枪支子弹藏在掏空的火腿里面神不知鬼不觉的,他藏在在太乙池旁边大树上守株待兔很难发现,偏偏关键时刻粗心大意,将火腿扔在路上,被军犬发现了,让那班侍卫立下了救驾的大功。真是天意哪!”

郑抱真顿时心如刀绞,慌忙带着胡阿毛踉踉跄跄转身离开。陈成之死,宣告行刺彻底失败,只得回到旅店召集了手下,连夜赶回上海向王亚樵复命。

此时在上海的安徽同乡会会馆王亚樵的书房里面,王亚樵跟金石心紧挨着坐在沙发里,心里燃起一团火焰,忽然一把将金石心搂在怀里。金石心半推半就,娇笑着说:“九哥,我是带刺的玫瑰,小心扎伤你!”

“我半辈子披荆斩棘,还怕一朵玫瑰?”王亚樵气喘吁吁,两手在她身上忙碌开来。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两人掉头一看,推门进来的竟然是多日不见的余婉君。金石心满脸羞愧低头抚弄衣裙,王亚樵却泰然自若问她有什么事。

余婉君装作没看到金石心,情急生智掩饰说:“也没什么急事,陈成好些天没回来了,我想过来看看他回来了没有。对不起,打搅九哥了,我这就回去等他。”

不等王亚樵回答,余婉君就掀起一阵香风掉头离去。王亚樵目光敏锐,察觉出在她掉头的当口眼里闪出晶莹的泪珠。可金石心就在身前,也不便追上去询问,惊异地说:“石心,我觉得婉君的神情有点不对劲。她专门来找我打听陈成,怎么刚进门就掉头而去呢?莫非,她知道了立奎的事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也许已经得知了立奎还活着。”金石心很快平静下来,心里灵机一动,“哦,我也好些天没看到陈成大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王亚樵没心思回答金石心的询问,忽然高叫一声:“糟了!婉君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万一得知立奎还活着,肯定会为如今自己两难的处境万念俱灰,回去肯定会作出傻事来!”说罢,身影如同离弦之箭闪出门口。

金石心也为婉君的安危心惊胆战,紧紧跟在王亚樵身后,朝着余婉君的住处撒腿飞奔。王亚樵使出轻功脚不沾地疾如闪电,金石心是个娇艳美女,居然也能箭步如飞,街上的行人一个个惊诧不已,那好事的闲人也跟屁虫一般尾随其后,笑嚷着说:“发情的美女追男人,去!看热闹去!”霎时聚集了好几十个,道路为之阻塞。

王亚樵功夫精湛,迅速赶到了余婉君的住处。他透过窗口清楚看到,一个绳套悬在客厅上,余婉君泪流满面在凳子上站着,伤心欲绝地呼唤:“立奎,陈成,这是我前世作孽,对不起你们!”说话间脖子伸进绳套,两脚一蹬,凳子轰然倒地,身子悬在空中就像荡秋千。

就在余婉君命悬一线的紧急时刻,只见王亚樵快逾闪电破门而入。没等他解开绳套,金石心也闪进来,一把抱住了余婉君的双腿,痛哭说:“婉君姐,你干吗这样想不开呢?”

余婉君缓过气来,泪如泉涌低声哀哭:“你们不该救我!立奎还活着,我没脸见他,不如死了好!”

王亚樵和金石心将她放在床上躺着,劝慰她说:“这都是造化弄人,也是我情况不明所致。你要是这样,我更觉得无顏面对……唉!”话到嘴边,也不知该说余立奎还是陈成好,化作一声长叹。

过了四天,郑抱真带着胡阿毛一班人风尘仆仆回到会馆。一见王亚樵,他们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哽咽着说:“九哥,都是弟子无能,没能完成任务,陈哥他……牺牲了!”

王亚樵只觉得两眼发黑,“咚”一声跌坐在沙发里。华克之连忙让他们快快起来,向九哥详细汇报当时的情形。郑抱真两眼通红,哽哽咽咽汇报说:蒋介石到了庐山,就使出分瓣梅花计,跟随从分别乘坐九顶一模一样的凉轿上山。每一个进山路口,军警侍卫严密搜查,只得改变原来的计划,陈成带着他趁夜攀登绝壁来到“美庐”附近,看到军警侍卫岗哨林立,实在无法接近,陈成命令他原路返回,约定中午12点在山下会合。他左等右等等不到,后来从下山的游客口里得知,陈哥失手遇难了。正好蒋介石连夜离开了,他们上山找到陈成的尸体,给他重新安葬,才回到会馆报告,请求九哥处分。

“好兄弟,陈成英勇牺牲,你们已经尽力了,快去好好休息吧!”王亚樵眼里噙满泪水,朝他们挥挥手。华克之连忙补充:“陈成牺牲,对任何人不得透露半点!”

郑抱真带着胡阿毛他们默默走出,会议室里只剩下王亚樵和华克之。两人心情沉重相对无言,还是王亚樵首先打破沉默:“克之,陈成从小父母双亡,被狠心的哥嫂赶出家门流浪街头,后来跟随我苦练功夫,立下不少功劳。他的牺牲,让我很难过,不知该怎样面对婉君。”

华克之心思缜密,还在沉思着郑抱真说的每一个细节,斟酌着说:“九哥,我也很难过。我总觉得,南京和庐山两地的行动环环相扣,可以称得上天衣无缝,居然全部失败,实在让人深思。从两次的行动过程分析,蒋介石一定提前得到情报,及早采取了措施,才让我们功败垂成。我不得不怀疑,我们内部出了奸细!”

“内部出了奸细?”王亚樵点点头,脸上充满疑惑,“自从出了赵铁桥的事情后,我们已经采取了严格保密,除了你我和陈成孙凤鸣四个,连行动小组的成员都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和路线,一切听令行事,你是负责情报的,给我分析分析,谁会是奸细呢?”

华克之看看王亚樵,将到了嘴边的话重新改变:“九哥,只要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奸细虽然脸上没有标签,总会露出破绽。现在我还不敢肯定,说出来你可能觉得不入耳,但是为了九哥你的大业,也为了会馆弟兄,我还是要斗胆进言:别把金小姐留在身边!”

“你怀疑金石心?”王亚樵耸身站起,两眼如电盯着华克之,“你有证据吗?”

华克之苦笑一声,委婉地说:“我听九哥说过,九哥是山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在山里采过蘑菇,应该知道有一种毒蘑菇,外表艳丽迷人散发出醉人的香味,人吃了会被毒死,连苍蝇叮了都会送命。还有,深山里有一种美女蛇,常常迷惑善良的人,半夜里吸取善良人的脑髓。我劝……”

“别危言耸听了!我需要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要诬陷好人!”王亚樵厉声打断他。

华克之给他倒上一杯茶,镇定地说:“请九哥不要激动!克之蒙九哥器重,委以情报重任,丝毫不敢懈怠,已经掌握了初步证据:金石心透露立奎还活着的消息固然没有虚假,却为的是让九哥全力营救立奎,从而放弃刺杀蒋贼的行动。还有,她当面答应对陈成和婉君保密,却暗中向婉君透露,为的是扰乱陈成的心思。从抱真汇报的情况来看,陈成分明已经知道立奎还活着,才把怀表交给抱真带回来,决心慷慨赴死。我根据内线提供的情报,已经查明金石心是戴笠秘密训练的女特务,安插在九哥身边的美女蛇,请九哥冷静三思呀!”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饶是王亚樵出生入死经历过大风大浪,还是禁不住浑身一颤,蓦地回想起当初金石心被英国领事欺压时孤苦无助的情景,“人心都是肉长的,石心来到我身边,是为了感恩。你怀疑谁都行,就是不能捕风捉影怀疑石心!”

“九哥!”王克之情急之下,紧紧抓住王亚樵的双手,“小弟忠言逆耳,请九哥不要被金石心迷惑,误了九哥和会馆的大事!”

王亚樵固执地摇摇头:“你不要再说了,我是老裁缝做衣不用尺——自有分寸。”看到华克之满脸失望,忽然找到一个充分的理由:“人都会变的!就像我,当初赶赴安徽担任宣抚副使,极力策应蒋介石北伐,还在奠都大会上发言;可现在呢,却恨不得将他食肉寝皮!就算石心是戴笠安插的女特务,我干脆假装糊涂将计就计,把她转变过来,成为我安插在戴笠身边的密探,岂不是更好吗?”

“这……”华克之心里一动,明白王亚樵这一招够得上高明的反间计,“九哥这一招的确高明,只是太险了,就怕画虎不成反类犬。”

王亚樵自己也被自己的高明兴奋得击掌赞叹:“怕什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里面就有一条叫做‘用间’嘛!我们铁血锄奸,凭着会馆的忠义兄弟锄杀国民政府堂堂主席,哪一刻不是冒着天大的风险?克之,戴笠想跟我玩阴的,就好好跟他玩玩!”

王亚樵兴之所至,滔滔不绝说起了利用金石心跟戴笠斗法的构想。他根本想不到,此时的金石心正站在戴笠的办公室里面,恭恭敬敬向戴笠汇报。

戴笠坐在圈椅里,手里玩着铅笔,竖起两耳细心听着金石心汇报的每一个字,不时在关键的地方插上两句,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你表现得不错!你获得的情报很重要,让我及时采取周密措施,保证了校长的安全,为党国立下大功,嘉奖令就要发给你了。”

金石心受宠若惊,赶紧给他敬礼:“谢谢组织信任,谢谢老板栽培!我还有重要事情请示老板,同乡会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该怎样应对?”

“哦?怀疑你了?”戴笠眼里闪出一道冷光,紧紧盯着面露惊惶的金石心,“我也知道,我那个九哥处置背叛的门徒冷酷无情,骨子里却是个情种,他怎么会怀疑你呢?”

金石心明白,戴笠处置动摇背叛的下属才算真正的冷酷无情,脊梁袭过一道寒气,连忙说:“属下按照老板的吩咐,对王亚樵千媚百娇,看得出他完全不愿让我离开,还企图……”

“这就好!”戴笠纵声大笑起来,“你好好记住我的话,党国的利益高于一切,该献身的时候就献身!王亚樵是个情种,当年的吴王夫差为了西施不爱江山爱美人,就让他舒舒服服躺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最好把他争取过来,为校长效劳!”

金石心娇羞一笑:“属下明白。老板,王亚樵不足为虑,可他手下的华克之十分警觉,还有那个孙凤鸣也机警异常,已经对我起了疑心,请老板指示。”

“你放心好啦!”戴笠不悦地撇撇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手下算什么?当年伍子胥还不厉害?可吴王一不高兴,就叫他乖乖自尽了。我自有安排,用不着你操心!”

陈成英勇捐躯,让郑抱真和孙凤鸣他们十分悲痛,深恨自己功夫浅薄不能挑大梁,更激发了苦练功夫的坚强毅力。他们日夜足不出户,沉在练功房严酷训练,个个汗流浃背却不知疲倦。论功夫,郑抱真还在孙凤鸣之上,可是孙凤鸣悟性高擅长表达,成了功夫教练。

这天上午,孙凤鸣正在督促胡阿毛练习壁虎游墙,看到华克之神色严峻走过来,便让他们好好琢磨,迎上去说:“克之,你找我有事?”

华克之点点头,默默走出练功房,来到庭院花园里面一处凉亭,看看四下无人,才相对坐下,幽幽一叹说:“凤鸣,我都是大学学生出身,如果不是蒋介石悍然背叛革命,也许此时还在课堂上听教授海阔天空。你我投奔九哥,就为的跟随他铁血锄奸。没想到,九哥被金石心迷住了,居然异想天开,幻想让金石心转变成安插在戴笠身边的双料密探,这不是与虎谋皮吗?我再三苦劝无效,不得不跟你商量良策。”

孙凤鸣抠抠脑门,苦笑着说:“九哥对三民主义矢志不渝,不愧是铁血豪侠。我发现九哥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过于重情义,难免当局者迷,听不进逆耳忠言。你有什么主意?”

“为了九哥及早清醒过来,我不得不背着九哥采取措施了!”华克之两眼熠熠发亮,警惕地四下观察,将嘴巴贴在孙凤鸣耳朵上一阵嘀咕,“这事你必需万分机密,千万不能打草惊蛇。万一九哥得知了,就说是我的主使,不要往自己头上揽,好吗?”

孙凤鸣神色凝重,迟疑着点点头。华克之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走到街上买了一束百合花,来到余婉君的住所。

余婉君的客厅里,她跟陈成的结婚照已经悄悄撤下了。余婉君手捧郑抱真带回来的那块怀表,蓦然想起陈成告别的时候说过的话,终于明白那是陈成跟自己诀别,泪流满面地喃喃低声说:“陈哥,想不到你就这样走了!请你告诉我,你一定是得知立奎还活着,不愿让我难堪,才选择了慷慨赴义?”

怀表上了发条,秒针有节奏地“滴答滴答”走着,仿佛陈成在快步疾走。余婉君情不自禁想起跟陈成甜蜜的日日夜夜,泪水涔涔滴落在怀表上,头脑里一片混乱。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她连忙抹去眼泪,把怀表放在书案上起身开门。

“婉君姐,我代表会馆兄弟来看望你!”华克之满面笑容递上鲜花。

在会馆众多的兄弟们里面,除了王亚樵,余婉君最敬重的就数华克之了,觉得他是世家子弟温文尔雅,难得的是心思缜密体察人心,连忙接过鲜花感激地说:“谢谢你!克之兄弟,感谢你来看我!”

“婉君姐言重了。克之跟随九哥忙里忙外,今天才抽空前来,婉君姐不责怪,我就感激不尽了!”华克之一眼瞥见书案上的怀表,立刻灵机一动转入正题:“这是婉君姐送给陈哥的,如今陈哥英勇捐躯,此刻睹物伤情,让我深感悲痛!”

华克之的声音里充满悲怆,又勾起余婉君的哀痛,泪水夺眶而出:“陈哥是个好人,对我百般体贴,慷慨赴义的时候,还是没忘了让抱真兄弟把怀表带回来作纪念。说来都怪我是不祥之身,对不起他,也对不起立奎!也怪九哥不该跟石心救了我,让我生不如死倍受心灵的煎熬。如果不是怕立奎出来伤心,我真想及早离开这个世界。”

“婉君姐,你并没有任何过错,他俩都是奸细坑害的。”华克之严肃地说。

“奸细?”余婉君打了一个寒颤,“赵铁桥不是已经被陈哥锄杀了么?难道他还能出卖陈哥?”

华克之沉着地说:“赵铁桥是被陈哥锄杀了,可是还会有新的赵铁桥出现。请婉君姐试想,我们的计划高度机密,就只有九哥和陈哥,还有我和孙凤鸣知道,手下弟兄都不知情,蒋介石怎么可能在南京临时换人?陈哥怎么会在庐山捐躯?都是奸细通风报信闹的哪!”

“该千刀万剐的奸细!”余婉君不觉咬牙切齿,“克之,快告诉我,奸细是谁呢?”

华克之眼里闪出锐利的寒光:“我已查明,就是金——石——心!”

余婉君浑身一震惊骇失声:“是她?”脑子里旋风一般闪过金石心向自己打听陈成的情景,牙齿咬得格格响,慌忙又说:“克之,你得赶快告诉九哥,除掉这条美女蛇,免得她再害人!快呀!”

华克之沉重地摇摇头:“我说了,可惜没有用。九哥完全被金石心迷惑,听不进我的逆耳忠言,还说要把金石心转变为安插在戴笠身边的钉子,这不是重演农夫和蛇的寓言吗?”

余婉君心急如焚连连跺脚,仿佛王亚樵就在面前:“九哥哪九哥,你怎么这样糊涂!”说着急忙把脸转向华克之:“克之,我说句诛心的话,九哥是个豪侠,崇尚江湖道义,能够为朋友两肋插刀,也能够铁血锄奸毫不容情,这才得到天下钦佩,可就是太……怎么说好呢?用情太痴,迟早会吃亏的!克之,你得快快想出办法来,解除九哥的危机!”

“我今天来,正是为了这事。”华克之早已明白余婉君对王亚樵充满深情,此时更加成竹在胸,“婉君姐,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相托:金石心已经感觉到我和凤鸣怀疑她,对我们有了警惕,一定还不会怀疑到你,请你暗中注意她的行踪好吗?”

余婉君咬咬牙:“好!她金石心总认为我是没心没肺的娇小姐,千方百计从我口里套话,今天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人之身,替陈哥报仇雪恨!”

正当华克之为了对付金石心跟余婉君密谋的时候,戴笠也正在上海特务科秘密据点里面紧急策划。他倒背着双手慢慢踱步,脑子里筹划着每一个细节,沈醉匆匆进来报告:“老板,市政参议杜先生来了。”

果然,外面传来杜月笙响亮的嗓门:“雨农到底是天子近臣,在上海这一亩三分地上,也对我摆架子,让我召之即来!”

戴笠深知上海滩三大亨呼风唤雨的能耐,蒋介石正是依仗黄金荣杜月笙的青帮弟子实施了四·一二政变,至今还见了黄金荣恭恭敬敬称“师父”,自己怎敢在这个跟黄金荣平起平坐的杜月笙面前摆天子近臣的架子呢?他慌忙跨出门,挺直腰板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再弯腰鞠躬:“晚辈恭迎杜前辈!请前辈见谅,戴笠虽是军人,也知道理当登门拜访的规矩,岂敢对前辈不尊?实在是事关机密不敢张扬,不得不让前辈屈尊。”

“好说好说!”杜月笙当然深知这个特务头子是蒋介石最宠信的人物,戴笠以如此隆重的礼节出迎,顿时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撩起长袍挺胸坐下,“雨农,究竟有什么天大的机密,值得这么神神道道的,不能放在我公馆里说?”

戴笠一脸严肃地说:“前辈,实不相瞒,金石心并非寻常交际花,她是我的人。”

杜月笙盯着戴笠,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我还当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原来,人称‘冷血特工’的雨农也迷上了她!也怪不得,金石心绰号‘佛动心’,连活佛见了都会动凡心,何况你雨农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呢?我杜月笙身边美女如云,既然雨农看上她,理当君子成人之美嘛!”

戴笠满脸冷峻地说:“前辈误会了。前辈既然知道我号称‘冷血特工’,应该知道我对美女缺乏实际兴趣,只不过逢场作戏而已。实不相瞒,金石心并非我的女人,而是我的手下,加入组织已经两年了;我派她来上海,为的是监视王亚樵。”

“原来是这样。”杜月笙淡淡一笑抿了一口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怪不得经常听人说,你雨农手下的特工无孔不入,原来暗中盯上了王亚樵。我觉得,好像跟我没关系嘛。”

戴笠明白杜月笙话里有话,不露声色地陪笑说:“前辈夸奖了。中国这么大,各派势力盘根错节,校长殚精竭虑才维持统一,戴某自恨才疏学浅,还达不到前辈说的‘无孔不入’的程度,却不敢稍有懈怠。至于前辈认为跟您没关系,恕戴某不敢苟同。于公而言,校长尊称黄老前辈为师父,对前辈您委以少将参议重任,地位还在戴某之上。于私而言,王亚樵的劳工会馆势力庞大,人称铁血豪侠,大有跟上海青红帮分庭抗礼之势,前不久还被捧为‘上海男士’,难道前辈真就容忍他坐大?戴某临行前,校长特意叮嘱,上海特务科的工作如果遇到困难,务必请杜先生鼎力相助。戴某斗胆相求,前辈大概不会拒绝吧?”

杜月笙听得暗暗心惊:此人年纪不大,却对天下大势了然于胸,还对江湖恩怨洞若观火,更叫人可畏的是深谙战国连横合纵之道,利用各方矛盾巧妙化解自己的潜在威胁,不愧是蒋介石的得意门生。他明明把算盘珠子拨到自己头上来了,居然还能叫你不得不认定这是对自己最大的帮助,让你除了乖乖听从之外没有更好的道路可走。惊骇之间,杜月笙不忘倚老卖老纵声大笑:“好一个‘不会拒绝’!雨农不愧是蒋先生的高足,无论于公于私,说出来的话滴水不漏,真正后生可畏!你说个章程出来,杜某就给你个面子就是!”

戴笠心里暗喜,低声说:“前辈,王亚樵的手下已经开始怀疑金石心了。上海滩都知道金石心是前辈捧红的,恳请前辈相助,戴某再向校长为前辈请功。”

“雨农,你这就见外啦!”杜月笙仰着头,真个显出前辈的派头来,“说起来,蒋先生是黄老徒弟,也能算是我的徒弟,就是一家人了,哪有师父帮助徒弟,还要什么请功的!”

王亚樵的书房里,金石心打扮得曲线凸现,正在书案前挥毫泼墨。王亚樵捧着紫砂茶壶,站在一旁含笑欣赏,一边念诵:“‘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待脱苦心。返照迎潮,行云带雨,绿绿似与骚人语: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好,好!好一个‘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看来,我还是有希望!”

“九哥!”金石心一声娇嗔扭扭腰,“你不怀好意,该罚!”

王亚樵陶醉其间有心凑趣愿意认罚,问她罚什么。金石心眼波闪烁,说就罚写字。王亚樵也技痒难熬,悬腕写出一首词来。金石心挨着他站到一边研磨,一边轻轻念出:“‘少年侠气,交接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笑谈间,生死共,一诺千金重。’这个‘一诺千金重’,应该就是九哥的自我写照了喽!”

“一诺千金,本来就是历代豪侠的风采,亚樵不敢自夸。”王亚樵放下笔,一边细细端详,一边发出自得的笑声。

正在这时门帘闪动,余婉君径直走进来。金石心一眼看到她,连忙招呼说:“婉君来得正好,你是大学有名的才女,快来露一手,让我一饱眼福!”

余婉君轻笑一声,闪了王亚樵一眼:“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搅了你们的雅兴。”

金石心将余婉君揽在怀里,假装撅嘴生气,王亚樵顺势递过笔说:“婉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的墨宝,就让我开开眼吧!”

余婉君含笑接过大号狼毫,打量着两人写好的字,意味深长地说:“无怪古人说‘诗言志’,你们一个以莲花自喻幽怨蜂蝶,一个以豪侠自命豪气干云,倒也珠联璧合韵味无穷。我可没有你们这样的才情,只能抄一首现成的献丑喽。”

王亚樵凝神一看,余婉君果真录了一首宋词:“溪山掩映斜阳里,楼台影动鸳鸯起。隔岸两三家,出墙红杏花。绿杨堤下路,早晚溪边去。三见柳纷飞,离人犹未归。”写完之后,余婉君吁了一口气,目视金石心若有所思。

看到金石心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王亚樵会心地长长一叹:“婉君,我明白你‘离人犹未归’的意思。都怪我没有尽到责任,让立奎跟你分离快三年了。你放心,我会尽快让他回到你身边的!”

余婉君含泪说:“九哥言重了,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世事迷茫,白云苍狗,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不该过问会馆的事情,今天有一句话不得不说:立奎被奸细告密身陷囹圄,陈哥又英勇捐躯,听说还是奸细作怪,九哥可得千万留神哪!”

金石心察觉,余婉君说到“奸细”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射向自己,不由得心里怦怦作跳,慌忙调开视线装作惊讶的模样。好在王亚樵接过话头,斩钉截铁地说:“婉君放心!陈成捐躯,亚樵我在他的灵位前当着会馆弟兄们发过誓:务必锄杀奸细,替陈成报仇!”

余婉君察觉,王亚樵说到“替陈成报仇”的时候,金石心也咬牙切齿大声附和,赢得了王亚樵的赞叹,不由得心里暗叹:好狡猾的奸细,看来还是华克之说的对,必需暗中注视她的行踪!于是起身告辞,笑着邀请金石心说:“石心,好久没有上我家聊天了,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金石心本来有事,见她邀请,只得随同前往。两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说了一些“好好保重”之类的闲话,金石心便起身赔罪:“婉君,真不凑巧,我还约了一个朋友,改天再来看望你。”

“你呀,永远有数不清的朋友,可别忘了我哟!”

余婉君将她送出门,看着她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不由得微微冷笑。她明白,这车夫是华克之精心安排的,哪怕金石心再精明,也会露出行踪破绽。

金石心在上海艺术馆前面下了车,杜月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招手请她一同欣赏。金石心发现,陪同杜月笙欣赏的还有国民政府教育总长章士钊。三人一同走进展览厅,杜月笙如同盲人进了迷宫,在展出的画作面前装模作样,把印象派的作品说成是幼稚园小孩子胡乱涂鸦,章士钊知道他只不过附庸风雅信口雌黄,还深知他爱面子不能指正,苦着脸暗自叹气。金石心终于憋不住娇笑一声:“嚯!杜先生也懂法国印象派?”

杜月笙伸出文明棍,自负地说:“我反正买了送人,懂不懂无所谓!其实,这些外国人都是胡乱瞎画,我家里随便拿一幅出来,也比金小姐说的什么印象派强得多!”

章士钊不便插话,金石心偏偏歪着头说:“杜先生说的都是真的?”

“那是当然!”杜月笙旁若无人腆腆肚子,“前些年,浙江的马大山人给我送了一幅,那才真叫绝了:画的是一匹骏马,骑着一只小猴子,旁边一棵五彩枫树,你知道叫什么吗?”看到金石心一愣,他才摇头晃脑地说:“马上封侯!可不,蒋先生封了我少将参议!”

“原来如此!”金石心看见章士钊偏过脸,不由得放声大笑,“那么,小女子恭贺了!”

杜月笙顿时喜形于色:“蒋先生对我,那是没得说的!金小姐如果有兴趣,我让马大山人也给金小姐画上一幅。说起来呀,那些洋玩意还是比不上阿那中国的好哪!”

金石心瞟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杜先生的观点,小女子可不敢苟同。英国人说得好:三代才能培养一个绅士。我们中国也有人说过:‘四代书香,才敢品评书画。’尽管国家和时代不同,道理却无二至。杜先生,章先生,我还有事,告辞了。”

她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杜月笙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无愠怒地说:“哼,一个交际花,也敢在我面前摆架子!章先生,您是大学问家,她又是英国又是中国,三代四代的什么意思?”

章士钊跟杜月笙和戴笠等人私交颇深,深知杜月笙出身小瘪三,得势后很注意交接名流学着斯文,以致于国学大师章太炎也是他的座上客,上海滩流传“黄金荣贪财,张啸林善打,杜月笙会做人”的说法,暗自为金石心的大胆而惊诧,自然不愿将意思说透,委婉地说:“也没多深的意思。无非是说,一个人的身份地位能够骤变,可修养气质品位,必需经过长期熏陶才能早就,还是有几分内涵的。”

“哦!”杜月笙悟性很高,立刻明白了金石心的意思,又想起戴笠说过金石心是特务处的人,尽量克制怒火换上笑脸,“想不到,她一个交际花还能有如此见地,倒让我另眼相看了。听雨农说,金石心还跟王亚樵打得火热,看来我还要成全成全喽!”

其实不用杜月笙成全,金石心已经走到了王亚樵的会馆里面,眉飞色舞地将她绵里藏针讥讽杜月笙原原本本告诉了王亚樵,骄傲地说:“他杜月笙一个小瘪三,哪里懂得印象派?别人借题发挥,讽刺他沐猴而冠,居然还洋洋自得,真是可笑至极!”

王亚樵在上海多年,不由自主想起当年自己为了李国杰的“江安号”轮船跟张啸林斗法,后来正是杜月笙居中说合,才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的,当即说:“石心,我说你也太小看杜月笙了!平心而论,杜月笙算得是民国上海滩一个成功的传奇。他自幼父母双亡成了瘪三,得势后很讲义气,还注意交接各方名流,下台总统黎元洪的秘书称赞他是当代申春君,才能赢得章太炎和章士钊那样的学问家作朋友。这一点,倒很对我的脾气。如果不是四·一二事变中,他替蒋介石屠杀工人纠察队,也许能成为我的朋友呢。”

“九哥这话,让我很不理解。”金石心高高地撅起嘴,“你能说出道理吗?”

王亚樵饶有兴趣地说:“道理其实很简单,我们的老祖宗庄子在《胠箧》中早就说了:盗跖的徒弟问师父:干我们这一行的也要职业标准吗?盗跖说:盗亦有道。能猜测要去行窃的室中有无财物,是圣明的表现;第一个冲进去偷窃,是勇敢的表现;能避免伤害,是智的表现;最后一个出来,是义的表现;财物分得均匀,是仁的表现。圣、勇、智、义、仁,是大盗的必备条件和境界;如果不具备这五种品德,就不能成为大盗。你想想,杜月笙从一个小瘪三起家,能够获得当代申春君的称号,在上海滩呼风唤雨,没有过人之处行吗?”

“还是九哥了解他!”金石心吐吐舌头作出闯祸的模样,“看来,我还是意气用事了。”

王亚樵微微一笑说:“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就不难在上海滩立足了。杜月笙出身贫寒,的确层次低下,可他得势后,并不像张啸林那样横行霸道,能给贫民区给予救济,还尽力涉足娱乐文化圈,固然有收买人心改头换面的企图,在这鱼龙混杂的乱世,能够有这样的心胸,也算难得了!石心,记住我的话,杜月笙这样的乱世枭雄,你只能顺从利用,而不能触怒他。否则,你就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强敌。”说着,目光炯炯盯着她:“以你跟杜月笙的交往,觉得他会不会跟我作梗?”

“应该不会吧?”金石心猝不及防,慌忙送上一顶高帽子,“谁都知道,九哥是当今铁血豪侠,就算借给他一百个胆子,杜月笙岂敢对九哥作梗?我听说,当年九哥派手下弟兄炸毁了张啸林的后墙,不是杜月笙居中说合的吗?”

“哦,你连这些陈年旧事也知道?”这碗米汤恰巧灌在王亚樵心坎上,当即呵呵大笑。“怪不得别人都说你是‘佛动心’,我听了都要动心啦!”

金石心假意撅撅嘴:“九哥,人家这是真心夸奖,你却取笑人家,我不跟你说了!”说罢,真个起身告辞,走出了老远,才对王亚樵回眸一笑。

这天上午,王亚樵正在书房里练习书法,华克之进来报告说杜先生来访。听说杜月笙来访,他连忙掷笔起身相迎,以致于穿错了拖鞋。杜月笙大老远就打着哈哈:“九光兄好雅兴!杜某是个粗人,看到九光兄泼墨挥毫,真个是羡煞愧煞!”

“杜先生谬赞了!先生如今是上海滩的名人,今日光临寒舍,亚樵蓬荜生辉喽!”就在他换过拖鞋的时候,华克之已经沏好茶端上来,悄悄掩上门退出,便自我解嘲地说:“一听杜先生光临,亚樵受宠若惊穿错了鞋子,让杜先生见笑了。杜先生此来,不知有何见教?”

杜月笙满面笑容地说:“九光兄是前清秀才,当今天下闻名的铁血豪侠,杜某只有仰慕的份,你这‘见教’二字,岂不令我汗颜?不过嘛,杜某的确有一事相求:金小姐在我的大世界走场,上海的男人对她如醉如痴,风闻金小姐成了九光兄的红颜知己,他们见不到金小姐就要起哄闹事,实在让我很为难。杜某深知九光兄豪侠仗义,故此登门拜访,请九光兄看在江湖一脉的渊源上,允许金小姐抽空过来帮衬一二,杜某就感激不尽了!”

“杜先生误会亚樵了!”在王亚樵心里,杜月笙算得上一个人物,能让上海滩的巨头登门相求,的确是很大的面子,连忙向他辩解,“我也知道,金小姐是杜先生捧红的台柱子,我跟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岂敢横刀夺爱?今日我当着杜先生的面把话说清楚:亚樵此生信奉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这‘民权’二字,绝对不敢违背的!至于帮衬的事情,金小姐固然是我的朋友,却并非亚樵私产,一切听凭金小姐自主决定!”

杜月笙需要的正是王亚樵这句话,顿时心花怒放两眼发亮:“九光兄果然不愧豪侠,痛快!今天我也当着九光的面把话说清楚:杜某以人格保证金小姐在大世界的一切安全,今后如果有用得着杜某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亚樵深知杜月笙心狠手毒,却很重江湖义气,不由得也热血沸腾,当即招呼手下:“快备酒席!难得杜先生光临,今日一醉方休!”

就在他们为了金石心称兄道弟觥筹交错的时候,金石心正改扮成清纯的学生模样,手里拿着一本书在霞飞路一条小巷里悠闲漫步,不时回头注视身后有无“尾巴”。沈醉也乔装成苦读学生模样,拿着一本书从路口走出来,两人仿佛一对恋人并肩行走。沈醉轻声说:“王亚樵最近有什么动向?”

“据我细心观察,他正在加紧训练门徒。”金石心赶紧汇报,“王亚樵曾秘密会见李济深,商量如何营救余立奎。王亚樵已经被我迷住了,可他的手下华克之非常精明,对我产生了怀疑。还有,那个一心沉浸在爱情里面的余婉君好像也长出了心眼,对我有点怪怪的。”

两人只顾说话,想不到对面驶过来一辆安装着门窗的精致黄包车,车上坐着一个头戴宽边遮阳帽看不到面容的时髦女郎,手里端着照相机四处拍照,将他们并肩交谈的画面摄入照相机。那个时髦女郎不是别人,正是对金石心长出了心眼的余婉君。

这样的时髦女郎太多了,沈醉也没放在心上,提醒她说:“老板已经找准了王亚樵的死穴,就是太自负,也太看重江湖义气。你能取得王亚樵的信任,就是成功的保障,千万注意别让华克之他们拿到什么把柄。老板已经周密安排杜月笙他们对你的保护,你放心好了。”

王亚樵精神焕发,带着郑抱真和孙凤鸣一干门徒来到郊外一处僻静的村庄,给他们露几手功夫示范。众门徒很少有机会亲眼目睹九哥的神技,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只见王亚樵一身短装手提双枪,气定神闲站在一堵两丈多高的青石墙下,说他示范的是飞身上墙,击中百米开外悬挂的空酒坛。胡阿毛当即吐舌头:“我的妈!就算给我梯子,也还生怕摔下去,九哥真能飞身纵上?那边的酒坛直晃悠,也能打得中?”

“闭嘴!九哥是什么人?他是当今豪侠,别说两丈,就算是十层高楼也如履平地!”郑抱真也心存疑虑,却大声打断了胡阿毛。

就在这时,只见王亚樵提气飞身,两腿在青石墙面闪电般“噌噌噌”蹬动,还没等他们看清楚,已经跃上了墙头。也没等胡阿毛叫出声来,只见他果然如履平地,在疾步前进的同时左右开弓,“砰砰砰”的震耳枪声中,那边晃悠的酒坛一个个应声下坠。让人叫绝的是,还有两个酒坛晃悠得更厉害,王亚樵一个闪失从墙上坠落下来,郑抱真等人吓破了胆赶紧上前抢救。还没等他们迈开脚,又听得“砰砰”两声,那边晃悠的酒坛坠地,王亚樵凌空翻了两个筋斗,如同钉子一样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我的妈呀!九哥真是神人神技!”胡阿毛一声惊呼,郑抱真此时也忘记了自己刚才吓破胆,顺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个脆响:“怎么样?现在服了吧?”

一片掌声中,王亚樵平静地说:“兄弟们,俗话说得好:‘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你们刻苦训练,还会超过我的。”

华克之远远地站在村庄口警戒,看到余婉君走过来,连忙迎上去。余婉君欣喜地说:“克之兄弟,我按照你的吩咐,终于揪住了狐狸尾巴!”

“辛苦婉君姐了!”华克之面露笑容,接过余婉君带来的照片,“证据确凿,不愁九哥不清醒。好,我们这就去报告九哥,给他一颗‘明目清心丸’!”

可就在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一个码头工人满头大汗飞跑过来高呼着:“九……九爷!大事不好,杜月笙的手下到码头捣乱,说是九爷不去说清楚,就要把船上的货物扔进江里去!”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惊愕不已,紧紧围在王亚樵身边。事态紧急,华克之也顾不上将余婉君带来的照片交给王亚樵,询问说:“九哥,杜月笙这样做,必定另有所图。”

王亚樵鄙夷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杜月笙翻不了天!前几天,他亲自来跟我交涉,要金石心过去给他帮衬,大概金石心还没有过去,他手下急不可待了。”

“九哥,在上海这地面上,咱们会馆怕过谁?我带几个弟兄去,好好教训他们!”郑抱真摩拳擦掌,当即招呼胡阿毛他们跟自己到码头去。

那码头工人担心地说:“郑哥不可大意。他们人多势众,领头的是杜月笙的得力干将刘一纯,曾经一头撞断一块大石碑,人称铁头刘,武功十分了得。”

“要是稀松软蛋,我是九哥嫡传弟子,还懒得会他呢!”郑抱真昂首挺胸上前请战。

王亚樵点点头:“也好!你带着人先去,一定要先礼后兵,我随后再来。”

郑抱真大喜,率领胡阿毛等人跟在码头工人后面,大步流星赶赴外滩码头。只见码头上停泊着大大小小许多船只,有高大的货轮,也有寻常帆船,工人正在弯腰驼背忙着搬运货物,唯独一艘货船前面聚集着一帮头戴礼帽的青帮弟子,凶神恶煞地阻止工人搬运,那个领头的中年汉子长得腰粗膀圆,正是杜月笙的大弟子刘一纯,气焰格外嚣张:“你们要是识相,就把你们当家的叫来,免得伤筋动骨!”

郑抱真极力压住火气,上前抱拳招呼:“兄弟,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大家都是兄弟,这是我们九哥的码头,请你们不看僧面看佛面,让我们卸货。”

“稀奇!阿拉在上海只认得杜爷,可不认得九哥是什么东西!”刘一纯两眼朝天岔开双腿,“想要卸货也行,就从我裤裆里钻过去!”

“王八蛋!”郑抱真顿时气满胸膛,飞身纵起,双拳泰山压顶,两腿连环穿胸,端的锐不可挡,恨不得将刘一纯置于死命。

那刘一纯不愧是高手,青烟一般闪开了,单腿凌空踢出,瞄准了下坠的郑抱真前胸,也是一招致命的杀招。郑抱真一看不妙,单掌按在腿尖,顺势一个筋斗化开了,仍然使出鸳鸯连环腿的招数,猛踹刘一纯的下阴。刘一纯不敢大意,陀螺一般转身劈出铁沙掌,企图将郑抱真的双腿劈断。郑抱真两腿一缩,双手凝成钢锥戳向刘一纯的眼珠。那刘一纯号称铁头刘,冷冷一笑顺势将铁头迎上去,郑抱真只觉得指骨仿佛戳在钢板上几乎断裂。刘一纯一招得手,晃动铁头撞向郑抱真的胸膛。郑抱真躲闪不及,硬生生受了铁头一撞,身体摇晃着后退几乎摔倒在地。

“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心狠!”刘一纯狂笑一声,也凌空跃起使出连环穿胸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人影凌空落在刘一纯面前,双掌使出大力鹰爪功夫迎向他的双腿。刘一纯缩回双脚轻轻落地,阴笑着说:“王先生,你终于来了!”

“这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见识了刘香堂主的夺命绝招。”王亚樵尽量脸上带笑,“我们会馆跟你们青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何故作梗?”

刘一纯首战取胜,便不把王亚樵看在眼里,讥讽地说:“王先生,风闻你是铁血豪侠,何必明知故问?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全上海都知道,金石心小姐是我们杜爷捧红的台柱子,你凭什么拆我们的台?”

“如今是民国了,三民主义里面有一条民权,金小姐是人,不是谁的私产,她来不来给你们当台柱子,那是金小姐的权力,任何人无权干涉!”王亚樵极力克制怒火,“再说,这事情我跟杜先生已经当面说清楚了,轮不到你一个香堂主说话!”

刘一纯连连冷笑:“全上海都知道,杜先生是当今申春君,我知道你会抬出杜先生来给你壮胆的。实话告诉你,金石心正好归我香堂管辖,杜先生不会管理香堂内部事物,你交出金石心便罢,不然……”

王亚樵毕竟是从枪口刀尖滚出来的,具有天生的灵敏,察觉出刘一纯眼神诡异,本能地闪动身影避开他的突袭,大力鹰爪直取刘一纯双臂。刘一纯顿时狂喜,让他抓住自己双臂,铁头如同电光石火猛撞王亚樵的前胸,暗自想:都说王亚樵是了不得的豪侠,看来不过如此!这一撞,就算不死也要重伤,看他往后还敢不敢张狂!他哪里想到,自己双臂被牢牢抓紧下压,铁头如同撞在一团棉花上柔若无物,立刻意识到不妙使劲拔出,偏偏脑袋被紧紧吸住不能撼动分毫,更要命的是,脑袋似乎被塞进熊熊燃烧的火炉里面,顿时晕了过去。就在这时,只觉得笨重的身体被高高举起,耳边响起郑抱真的呼喊:“九哥,把他扔倒江里去喂鱼!”

刘一纯此时浑身瘫软挣扎不了分毫,只得自恨技不如人听天由命听凭宰割。可就在这时,响起了杜月笙那熟悉的惊呼:“九光兄,看我薄面,饶他一命!”

王亚樵闻言轻轻一抛,将刘一纯重重地摔在地上,朝杜月笙拱拱手微笑:“杜先生来得正好!难得你的刘香堂主陪我操练,我自然不会伤害他的。”

杜月笙冲着躺在地上的刘一纯踢了一脚:“让九光兄见笑了,我手下弟子鱼龙混杂,以这个东西最为桀骜不驯。我一听他带人上九光兄码头上来了,就意识到这东西胆大包天惹事来了,赶紧带人前来治理,以免伤了两家和气。今天,非当着九光兄清理门户不可!”说着,又在刘一纯身上踢了一脚大喝一声:“还不快向九爷赔罪!”

刘一纯晕头晕脑挣扎起来,给杜月笙磕了头,却倔强地瞪着王亚樵拧起脖子说:“杜爷清理门户,弟子绝无怨言!可他王亚樵明知金石心是杜爷捧红的台柱子,却硬要拆我们的台,我宁愿死在杜爷面前,也不服这口气!”

“我们不服!”“宁死不服!”刘一纯那些手下居然也齐刷刷跪在杜月笙面前大声叫嚷。

杜月笙顿时脸皮紫涨咆哮起来:“反了你们啦!开——香——堂——!”

一声悠长的呼喊,在码头上震荡,震荡着每一个人的心头,连那些扛货的码头工人也放下货物伸长脖子看热闹。所谓“开香堂”,是青帮清理门户的重大仪式,犯规门徒轻则驱逐出门,重则当场处死,最是严酷无情的。今天,杜月笙居然放在王亚樵的码头上来开香堂,看来的确不愧是当代申春君,要当众给王亚樵面子了!

就在这时,几辆黄包车驶过来,当先走下上海青帮头号人物黄金荣,身后跟着一大群手下。黄金荣在这时候出现,给紧张的气氛天上几分神秘和不安。青帮弟子一个个惶恐,会馆门徒也全身戒备。

黄金荣脸色平静,拱手向四方转了一圈,不慌不忙地说:“静一静!大家静一静!月笙,九光,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家都是场面上混的人,何必这么剑拔弩张的,又是比武又是开香堂?大家听我一言,就算天大的恩怨,也就此一笔勾销,以后还是一口锅吃饭的兄弟!”

黄金荣是上海帮会头号人物,他的话,手下门徒听来如同圣旨不敢违抗半点。霎时间,杜月笙收回开香堂的决定,刘一纯也俯首帖耳听从命令。

王亚樵也只能见好就收,向黄金荣和杜月笙拱拱手:“黄老先生,杜先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亚樵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手一挥,带着门徒大踏步离去。

郑抱真从刘一纯身边走过,彼此狠狠瞪了一眼。那些看热闹的原以为两方剑拔弩张,一定会龙争虎斗天昏地暗,想不到黄金荣一出面就烟消云散,不由得大失所望四散而去。

金石心来到会馆,得知两方为自己大打出手,王亚樵也亲口同意她回到大世界去走场帮衬,眼泪扑簌簌滴下来,哽咽着说:“九哥,你是不是怀疑我,才借机把我赶出会馆?”

“石心,你太多心了!”王亚樵喟然长叹,“何去何从,只能你自己才有权决定。明眼人都知道,杜月笙这是让刘一纯使的苦肉计,还分明在跟黄金荣唱双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金石心听话听音,赶紧擦了一把眼泪说:“我明白九哥的心思,担心别人背地里造谣中伤,说你为了一个交际花跟杜月笙争风吃醋,败坏了你铁血豪侠的名声。只要九哥不赶我走,我绝不去给杜月笙捧场!”

“你呀,太善解人意了!”王亚樵听得心里滚烫,“杜月笙爱惜申春君的美名,还不至于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威逼你,可上海青帮鱼龙混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难保刘一纯那样的光棍真会死心。万一他们对你暗算,你该怎么办?”

金石心坚定地说:“威胁也好,绑架也罢,反正人都要死的,大不了一个死!他杜月笙想要我给他效劳,就让他的手下把我的尸体抬到大世界去!”

“你放心!有我王亚樵在,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王亚樵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金石心也泪流满面,依偎在他胸前,喃喃地说:“九哥,我死也不愿离开你,愿意伺候你一辈子!”

两人紧紧偎依难分难舍,却不知戴笠的上海特务科秘密住所里,杜月笙跟黄金荣正在哈哈大笑。黄金荣赞叹说:“月笙老弟,可真有你的!当着码头上那么多的苦力,你一声令下‘开香堂’,要是我晚来一会儿,看你怎么收场!”

“前辈是众所周知的赛诸葛,怎么会晚来呢?”杜月笙深知黄金荣贪财,将事先准备好的两尊青铜鼎奉送给他,“王亚樵一向自负,加上我有个当代申春君的虚名,一定想不到喝了我的洗脚水!雨农,现在同乡会再怀疑金石心也是白搭,你应该可以放心了!”

戴笠一脸阴笑,冲着两人敬了一个军礼:“谢谢二位帮忙!晚辈回到南京,一定会在校长面前美言!”

“好说好说!”黄金荣仰面大笑,“我在码头上对王亚樵说,以后还是一口锅吃饭的兄弟,那是胡弄他的。回去告诉中正,我们才真正是同船共命,真正一口锅里吃饭的亲人哩!”

在此同时,华克之正坐在余婉君的客厅里密谈。余婉君困惑地说:“克之兄弟,那些照片都是我亲手拍的,你才说是一颗‘明目清心丸’,怎么还不交给九哥呢?”

“我的婉君姐,我们别学螳螂一心想着捕蝉,还要看到黄雀在后呀!”华克之苦笑摇头,“刚才码头上的事件,正是杜月笙跟黄金荣精心安排的双簧,没准戴笠就是导演,就为的是让九哥坚信金石心只是个男人争夺的交际花,这时候交给他,怎么能让九哥相信金石心是戴笠安插在他身边的特务?我说的太多,引起了九哥的厌烦,现在,就看孙凤鸣的了。”

说话间,外面响起脚步声,孙凤鸣潇洒地走进来,神色郑重地说:“婉君姐,克之,九哥正在书房里跟金石心如胶似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按第二套方案了!”

余婉君不知华克之还有第二套方案,莫明其妙地看着他。华克之恍如未觉,连忙问照片冲洗出来了没有。孙凤鸣沉重地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华克之连忙将照片摊开,余婉君也凑上去,正是金石心和沈醉接头的画面。孙凤鸣用指头点戳着照片说:“看来,和金石心接头的就是沈醉了?”

“正是!”华克之负责情报,对戴笠的手下了如指掌,“他是戴笠的得力干将,现在的特务处上海站站长,专门对付各派反蒋势力,我们也是他监视的对象。”

孙凤鸣倒抽了一口凉气:“好阴险的手段!奸细就在身边,难怪我在南京落空,陈成在庐山捐躯。现在,最危险的是九哥,我们要除掉这条美女蛇,让戴笠变成瞎子!”

“对!除掉这条美女蛇,戴笠就成了瞎子,我们今后的行动才能成功。同时,也替陈成报仇,让他九泉安息!”华克之眼里闪出寒光,“就按第二套方案:先斩后奏!除掉了金石心,九哥如果追究,这些照片就是她奸细的铁证,一切由我承担!”

听到替陈成报仇,余婉君眼里涌出泪水来。孙凤鸣却反驳说:“克之,九哥如今把金石心当成了自己的性命,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怎么能由你承担?事关会馆数万弟兄安危,主意是我们共同定的,当然由我们一起承担嘛!”

“你放心好啦!”华克之淡淡一笑,“九哥毕竟是恩怨分明的铁血豪侠,不会那么容易被美女蛇迷惑的。再说呢,共产党的地下组织也向我提供了相关情报,证实金石心就是特务处上海站的特工,我们的证据更加确凿。”

孙凤鸣这才舒了一口气,没忘了开玩笑说:“克之,你负责会馆情报,却跟共产党互通情报,就不怕九哥说你吃里扒外,对你清理门户?”

“你这就错看九哥啦!”华克之莞尔一笑,对会馆历史如数家珍,“人称九哥是铁血豪侠,其实真正的班底还是安徽旅沪劳工会馆,会馆兄弟基本上是码头工人和黄包车夫,说得上是工人的组织。正因如此,九哥才以工人代表身份出席国民政府奠都大会,在大会上慷慨陈词,跟蒋介石彻底决裂的。说到共产党,当年九哥追随中山先生,最信仰的就是‘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彼此渊源深得很呢!你别忘了,共产党的地下印刷厂把警察查封,九哥出手就是两万,给重新办了一个印刷厂,怎么会责怪我吃里扒外呢?”

孙凤鸣是个热血青年,对共产党人十分崇拜,估计华克之跟共产党地下组织有着秘密联系,才假意开玩笑进行试探。听了华克之的话,顿时欣喜异常:“好!克之思虑周密,我们就放手一搏,除掉这条美女蛇,再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你们别忘了我,还要算上我一份!”余婉君也格外兴奋。

华克之胸有成竹,跟两人进行了详细布置,便着手除掉美女蛇的行动。

就在第二天下午五点,金石心正在王亚樵书房里整理杂乱的文件,忽然响起敲门声。开门一看,原来是孙凤鸣的手下胡阿毛,顿时表现出格外的热情请他坐着喝茶,询问孙凤鸣这些天哪里去了。胡阿毛拘禁地说:“凤鸣天天带我们练功夫,没到哪里去。哦,刚才有一位年轻的先生让我找你,约定在外滩江边见面。”

“一位年轻的先生?”金石心悚然心惊想到了沈醉,“他没说名字吗?”

胡阿毛抠抠脑门,忸怩地说:“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他说他姓陈,好像是婉君姐的表哥,刚从德国回来,约了婉君姐喝茶。婉君姐没空,就打发我过来传话。”

“原来质平回国了,怪不得婉君打发你来!”金石心眼前浮现出陈质平英俊潇洒的模样,顿时笑脸如花,“阿毛,你去外面稍等片刻,我换件衣服就去。”

胡阿毛讨好地说:“请金小姐自便,我这就去外面叫黄包车。”

片刻功夫,金石心就穿着紧身旗袍,全身绷得曲线凸现,左手拎着小包,右手掂着喷过香水的手绢,扭动蛇腰上了黄包车。胡阿毛恭顺地跟在后面,给前面的车夫指路,穿街过巷驶向外滩。

他们出门不久,王亚樵带着门徒回到会馆。他一边擦汗,一边朝他们挥手说:“今天表现不错,都有进步。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教你们新的招式。”

门徒兴高采烈向他拱手离去,王亚樵大步跨到门口,兴冲冲地高声说:“石心,我回来了!”没听到金石心回答,咕哝着走进书房,看到书桌上一张留言:九哥,胡阿毛带我去外滩会见朋友,吃饭不要等我了。石心即日。

“会见朋友,怎么还要去外滩?胡阿毛……”王亚樵满腹狐疑,蓦然想起这些天来郑抱真孙凤鸣他们几个背着自己在一起嘀咕,他们看到金石心的时候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杀机,立刻飞出大门,叫上一辆黄包车大喝一声:“去外滩!双倍脚力!”

黄包车夫都知道规矩,“双倍脚力”意味着乘客有急事,必需飞速奔跑。于是,身子向前一弓,口里大喊着“请沾光让道喽——”两脚如同安了风火轮飞奔而去。

那边金石心赶到外滩,已是黄昏时候,西边天际残阳如血,海浪阵阵吻着沙滩。按照胡阿毛的指点,她看到海边沙滩上一个英俊的背影在招手,便脚下来劲奔过去,兴奋地呼唤着:“质平,谢谢你还记得我,我来了!”

“好!你终于来了!”爽朗的笑声中,那个英俊的背影缓缓转过来。

金石心眼尖,一眼就看出并不是魂牵梦绕的陈质平,而是王亚樵的行动组长孙凤鸣,两手端着黑洞洞的手枪。她立刻意识到这是精心策划锄杀自己的圈套,后悔自己没带手枪,本能地掉头逃生。可刚刚转过身,带路的胡阿毛身边还多出一个郑抱真,也是个人手里端着两支手枪对准了自己,不由得惊恐万状呼喊:“你们……想干什么?”

“你别问我们想干什么,先交代你自己干了什么!”孙凤鸣一步步走近,声音里透出肃杀冷峻,令人彻骨生寒。

金石心自知走投无路,声嘶力竭辩解:“我每天帮九哥收发文件,照顾九哥的起居饮食,还能干什么?你们……”

“我们冤枉了你,是吗?”郑抱真想起庐山上陈成如同马蜂窝的身体,不由得咬牙切齿,“你不说,我就替你说出来:是你向戴笠告密,使得我们在南京落空,陈哥英勇捐躯,你手上沾满了陈成的鲜血,还敢狡辩吗?”

“你的话……我听不懂……”金石心自知任何反抗都只能加重惩罚,脸色惨白全身颤抖。郑抱真和胡阿毛一拥而上,给她口里塞进破布,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麻袋。孙凤鸣这才说:“看在九哥份上,给她一个全尸,扔进海里喂鱼!”

“要不是凤鸣开了口,我就要把你打成马蜂窝!”郑抱真手脚麻利,迅速将她装进麻袋扎紧口子,顺便踹了一脚,三人一起用力将她高高举起来。

正当三人义愤填膺,就要将金石心投进大海的时候,一个人影利箭般向他们射来,空气中震出强烈的声波,叫三人耳鼓里嗡嗡作响仿佛针扎一般生痛,一听就知道这是上乘功力的狮子吼:“抱真!凤鸣!手下留人!”

三人似乎瞬间脱力,一屁股跌坐地上。孙凤鸣一声哀叹:“这下糟了!美女蛇就要绝处逢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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