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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王

暗杀王钟连城

主角:王亚樵,柏烈武
《暗杀王》属于历史类小说,在该类小说中钟连城比较有话语权,通过《暗杀王》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篇有灵魂有血肉的小说,王亚樵柏烈武等人物被塑造的非常成功,讲的是:王亚樵就是这样一个被畸形社会扭曲了的畸形人物。王亚樵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是上海滩拥有数千门徒的所谓“斧头党”帮会集团的头领。早年,他出身贫寒,具有强烈的爱国激情,同情下层社会的劳苦大众,常以革命者自居,以改造社会为己任!...
状态:已完结 时间:2021-08-01 01:5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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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激烈枪声,惊心动魄的呼喊,眼看机要秘书唐庾庐倒在血泊里,宋子文吓得呆若木鸡瘫软在地。幸亏他的卫士心明眼亮机警过人,飞身扑在他身上低声叮嘱:“部长,千万别出声!干脆将错就错,离开凶险再说!”

宋子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满肚子的经济学知识一点也派不上用场,浑身哆嗦着上牙磕打下牙,只得听从卫士摆布。也亏他的卫士长镇定,紧张中认出了沈醉是戴笠的得力手下,闪过去将吉普车抢在手里,也顾不上躺在地上的唐庾庐,把宋子文按在车厢里,加大了油门疾驰而去。

沈醉心机缜密过目不忘,慌乱中认出被带上吉普车的才是真正的宋部长,立刻将计就计叫过另一辆吉普车,放进死去了的唐庾庐:“快!把宋部长送到医院抢救!”

枪声炸破黎明前的寂静,也炸破了下车旅客和迎接亲友的胆子,一个个惊慌失措哭喊连天,整个火车站陷入了混乱。警察厅的特警风驰电掣赶到,和沈醉的特务凶神恶煞一起朝天开枪,严密把守出口恫吓搜查,更加重了原有的混乱。

华克之当机立断下令撤退:“‘舅舅’走了,我们走!”手下门徒会意,纷纷奔向后门。他们的举动,立刻被精明的特务察觉,朝着他们开枪,有的还大叫:“抓活的!”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飞出几颗烟幕弹,无论后门前门,同时被浓密的烟雾笼罩。沈醉立刻意识到刺客要逃走,正要呼喊,只觉得几乎窒息差点晕过去,听到响起一片猛烈的咳嗽。当烟雾消散再进行搜查,除了旅客怨声载道,根本找不到半点踪影,只得悻悻回去汇报。

戴笠得知刺客竟然全身而退,气得暴跳如雷:“刺客的影子都没看到,真正一群饭桶!幸亏刺客错认了宋部长,不然你们的脑袋统统摆家!我敢肯定,这事明天就会见报,校长得知了必然震怒。立刻给我查清楚,我拼着挨一顿臭骂,才能在校长面前交差。”

沈醉明白,出了这大的事故,臭骂算是最轻的了,立刻挺身领命:“老板,卑职一定竭尽全力破案,将凶手缉拿归案!晚上,卑职亲自去会馆找金石心。”

“我早就告诫你,离开金石心,我们就是聋子瞎子,现在应验了吧!”戴笠发泄过了,心里也舒畅多了,指示他们严密注视王亚樵,当晚就回南京复命去了。

戴笠判断得不错,他前脚刚走,上海的小报当晚就出了号外,标题正是《李代桃僵宋子文车站免大难》,一个记者居然还妙笔生花:“宋部长留学美国,深受民主平等思想熏陶,处处身体力行,此次大难不死,实乃力行平等所致,可见平等思想堪称救命良药。”

南京的蒋介石还没见到号外,王亚樵反而先见到了,整个同乡会馆产生了强烈的震撼。最震惊的还是从南京赶回来的郑抱真,对着桌子上的号外“叭”地一掌:“什么平等思想堪称救命良药,狗屁!这次行动天衣无缝,居然让宋子文李代桃僵,肯定是内奸作怪!”

一石激起千层浪,郑抱真的观点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响起一片锄杀内奸的呼声。王亚樵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苦笑着对华克之说:“克之,此次行动,我让你全权指挥,严密监视每一个怀疑对象,连我都没有出门半步,你们发现谁最可能是内奸呢?”

“此事的确蹊跷,我也一时难以判断。”华克之头脑冷静,早已将所有疑点一一梳理,尤其对金石心的一举一动没有丝毫疏忽,可除了发现她鼻子上意外被蜈蚣咬伤,却根本没有机会出门,只得实事求是地回答,“也许,是戴笠吸取教训加强了防范,注意到了我们的骨干全部外出,得知宋子文回上海的消息,指示沈醉重点保护。看来,我们得加强警惕。”

金石心得知宋子文安然无恙,华克之居然没有看出自己的任何破绽,一颗紧张的心跳得平静了,轻松地笑着说:“我看,还是克之兄弟说得对,戴笠并非平庸之辈,以后要加强警惕!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抓紧营救立奎,千万别再出任何纰漏了!”

“嗯,戴笠向来心思周密,死心塌地效忠蒋介石,手下特务遍布全国,确实不可小觑!”王亚樵心里一动,蓦然想起戴笠登门拜访临别时“各为其主”的斩钉截铁,心里格外沉重。“石心说的也很有道理,锄杀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还是全力以赴营救立奎要紧!”

这么一说,谁也提不出异议,余婉君向金石心投过感激的眼光。金石心欣喜异常,顺势表白说:“这是会馆的机密,我还是回避的好。九哥,我好久没有到大世界去了,明天你有功夫陪我去吗?”

王亚樵含糊答应“明天再说吧”,可第二天起来,营救余立奎的方案迟迟定不下,金石心又邀请余婉君陪同自己,偏偏余婉君一心扑在营救余立奎的事情上,全然没心思逛街。见此情景,金石心高高地撅起嘴:“闷死我了!你们都不愿陪我,干脆我一个人去!”

金石心走出会馆召来一辆黄包车,戴上宽边遮阳帽再添上一副大墨镜,大世界的红男绿女居然没谁认出这个红极一时的交际花来,这让她说不出的惬意。出得门来,她挑选了一个年纪大的车夫,吩咐悠着点走以便看看景致,最终在公园下了车,走向一张空椅坐了。

沈醉一副文质彬彬的大学生模样,悠闲地坐到旁边,看看四下无人,严厉地低声说:“你一连半个多月没来接头,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吗?宋部长险些遇刺,老板对你的工作很不满意!说说,究竟是什么原因?是不是被王亚樵迷惑,动摇了?”

“沈科长,你冤枉我啦!”金石心深知“动摇”的下场,委屈地抽泣起来,“我原来就向你反映过,孙凤鸣他们对我产生怀疑,向你请求转移,可你偏偏不管我的死活。你不知道,孙凤鸣他们对我暗中盯梢,还拍下了我跟你接头的照片,将我骗到外滩企图灭口。要不是王亚樵及时赶来,我早就葬身大海了!”

沈醉听得不寒而栗,庆幸自己没有冒险走进会馆去接头,赶紧盘问说:“这么说,王亚樵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是怎么应对的?”

金石心蓦然想起王亚樵当着孙凤鸣说是派自己跟沈醉周旋,用来套取戴笠情报的,自知万万不能说出来引起戴笠的疑忌,这话到了嘴边又灵机一动:“我极力辩白,咬定照片是伪造的。王亚樵半信半疑,把照片撕碎了,还让我整理文件,却看得出暗地里提防。至于他们后来密谋行刺宋部长,我趴在屋顶上听不清楚,还被蜈蚣咬了鼻子,差点真的暴露了。情报不明,王亚樵暗中对我昼夜监视,你又不来接头,我身陷险境成了没娘的孩子,你还……怀疑我……动摇……我坚决要求调动岗位!”

说到伤心处,金石心真个泪如雨下全身抽搐。沈醉心里迅速转了几十个圈子,忽然开颜一笑:“好啦好啦,别这么难过了!宋部长遇刺,校长震怒,老板挨了校长训斥,我受了老板训斥,能不对你敲打敲打吗?你是老板精心调教用来专门对付王亚樵的,好不容易才打入了同乡会迷住了王亚樵,应该懂得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更要珍惜这难得的立功机会,不要受了一点点委屈就闹着要撂担子!如果调动了你的岗位,万一他们再行刺校长,我们就成了党国的罪人,万死莫赎了!你想想,现在的一点委屈算什么?”

“我……”金石心停止了哭泣。沈醉趁机给她灌上一碗米汤:“训斥归训斥,组织对你还是寄予厚望的。就拿这次来说吧,老板正是因为得不到你的消息,便准确判断你受到严密监视,他们必定有重大行动,便火速联系南京侍从室,得知了宋部长回上海的情报,让我带人及时把宋部长解救出来,老板说,还要给你请功呢!”

“真的?”一听这么说,金石心脸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沈醉注意到有人走近了,低声叮嘱她注意同乡会骨干所有行动,规定了递交情报的办法,便假意大声说:“哎呀!我还要去听张教授讲《楚辞》呢!”头也不回走了。

戴笠回到南京,知道蒋介石爱清静,便在主席办公楼老远就下车步行。到了门口,他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向熟悉的侍卫套近乎:“长官好,校长日理万机,心情可好?”

那侍卫满脸谨慎掩着自己的嘴巴,轻声说:“戴处长,校长的心情很不好,昨晚彻夜未眠呢。你可千万小心在意,别惹校长发怒!”

戴笠大吃一惊,连忙打听怎么回事。那侍卫告诉他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就在9月18日,日本人借口军事演习占领了沈阳,正在迅速扩展,眼看东三省就要沦陷啦!党国内部有些人图谋不轨借机发难,攻击张学良丢失国土罪不可赦,明眼人都知道其实是攻击校长。得知这个消息,戴笠的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江西“剿共”连连失利,眼下又发生了九·一八事变,够得上内乱外患的了。跟这些大事比起来,宋子文在上海火车站的事情就微不足道了。尽管心里踏实,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报告。

“雨农啊,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商量。”蒋介石招招手让他坐下。戴笠身子站得笔直,严肃地说:“卑职是校长的学生,不能坐,请校长指示!”蒋介石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口说:“到底是我的学生,跟别人就是不一样。雨农啊,你是我最忠诚的学生,一向负责我的安全,我对你的工作还是满意的,可不能辜负我的期望哟!”说着说着,突然在办公桌上拍了一掌:“娘希匹!江西匪患未除,日本人又在东北捣乱,于是党国内部有些人借口追究张学良丢失国土,利用民众情绪鼓吹抗日,实际上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清楚得很!北边的冯玉祥,阎锡山,还有广东的陈铭枢,加上广西李宗仁白崇禧,他们都会利用民众情绪蠢蠢欲动。值此非常时期,你要给我盯紧了他们,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你明白吗?”

“学生明白!学生誓死效忠校长!”戴笠高声回答,“学生牢记校长教导,校长是党的领袖,全党全国都要服从领袖。谁胆敢不服从,就是全党全国的公敌,我就严惩不贷!”

蒋介石微笑着点点头:“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很好!这是当前的重中之重,上次宋子文遇刺,我怀疑是王亚樵干的,就暂且放一放,全力以赴投入重心。我要回溪口暂时休息,有什么需要,我会支持的。”

戴笠此时才明白,外界盛传蒋介石迫于压力下野的消息居然属实,自己恍如惊涛骇浪中的孤舟,不由得眼前一黑哽咽起来:“校……长……”

“不要这样嘛。这只是权宜之计,党国的一切仍然由我掌控,不会塌了天!”

正当戴笠在南京恭恭敬敬听取蒋介石指示的同时,上海会馆里也在举行重要会议。王亚樵拿着一张刚买来的《申报》,义愤填膺地说:“兄弟们,你们知道吗?张学良率兵出关帮着蒋介石攻打冯玉祥他们,谁知日本人在东北发动九·一八事变,他张学良拥兵数十万,居然不敢抵抗,眼睁睁看着日本鬼子占领了东三省,真正祸国殃民哪!你们说,我们怎么办?”

会馆的兄弟以为,这次会议必定又是商量锄杀蒋介石,万万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顿时如同炸开了锅,想起一片嗡嗡的议论。有人说,他娘的张学良怕死,干脆带着会馆兄弟出关,把鬼子杀一个片甲不留;有的说,张学良祸国殃民,简直比蒋介石还可恨,干脆锄杀他。还是华克之心思缜密力排众议:“东三省远隔万里,很多情况不明,会馆兄弟人数虽多,没有武器弹药,又没有经过军事训练,怎么去杀鬼子?这主意不切实际,断不可行!至于张学良,他跟日本人有杀父之仇,毕竟没有认贼作父当汉奸,暂时还不能锄杀。”

“克之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王亚樵点点头,“我们劳工总会侠肝义胆除暴安良,为的是伸张正义,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从来没有刀下冤魂。他张学良拥兵数十万,不放一枪一炮就丢了东三省,终究罪责难逃,至少要给他严正警告!克之,这事就交给你了。”

华克之两眼一忽闪,立刻有了主意:“九哥,我得到可靠情报,张学良最近来上海戒烟,就住在上海饭店,就给他寄一封信去,痛斥他不抵抗祸国殃民的罪状,再在里面寄上两颗子弹以示警告,你看怎么样?”

“好!这信由我来亲自执笔,还要署上我王亚樵的名字,看他羞愧不羞愧!”王亚樵慷慨激昂一锤定音,“另外,还要挑选一百名兄弟赶赴东三省,参加东北义勇军!”

郑抱真听了,抢着要带人去参加义勇军,跟孙凤鸣两人争执不下。王亚樵深受感触呵呵大笑:“一听打鬼子就争先恐后,真不愧热血男儿!你们不要争了,就让盛瑜任队长去东北组织抗日义勇军,和亚农和克之两人从长计议,我还要给张学良写信呢!”

说罢,走进书房铺开稿纸凝神构思,提笔写道:“汉卿将军如晤:亚樵拘束东南一隅,深知将军父子镇守东北保境安民,周旋于列强之间而不忘大义,多年来深感钦佩。风闻老将军罹难,实倭寇阴谋,亚樵深感愤慨哀悼。汉卿将军能力挽狂澜毅然易帜,实乃继承总理遗愿,亚樵欣慰之至。殊不料九·一八事起仓促,汉卿将军竟然不发一枪一炮,坐视倭寇占领衣食之地,容忍祖宗坟茔陷于铁蹄之下,听凭国人指责无动于衷,至今未有丝毫收复故土之举,亚樵深感惊骇。国恨家仇,集于一身,惟将军思之!亚樵不才,奉上子弹两枚,抑或奋起杀敌,抑或自裁以谢国人,亚樵拭目以待!”

金石心进来,情不自禁赞叹说:“九哥,你字字充满春秋大义,句句沉浸家仇国恨,真不愧当今豪侠!我若是张学良,读了也会热血沸腾,慷慨杀敌卫国,不知他作何感想!”

“是吗?你今天能作如此想,九哥我深感欣慰,想来张学良也不会无动于衷吧!”王亚樵心里一动,亲昵地拍拍她的脑袋。

金石心抬头看着王亚樵,自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里袭过一丝暖流,当即撅起嘴:“看你九哥说的!难道,我过去就没能作此想?真是门缝里看人!”

“好啦好啦!九哥跟你开玩笑,也值得这样生气?我还跟克之有事商量,出去玩吧!”王亚樵眼里流露出自信的爱怜,冲她挥挥手。

金石心眉开眼笑,踮起脚在他脸上烙了一个吻,转身飞出会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为了谨慎,她一路换了好几辆黄包车,才七弯八拐来到和戴笠接头的秘密地方。

“看你眉飞色舞的模样,大概带来好消息了喽?”戴笠时刻注意模仿校长,脸上难得笑容。此时见了金石心,也不由得开颜一笑。

金石心毕恭毕敬给他敬礼,仍然掩饰不住笑意:“报告老板,说起来还得感谢日本人。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日本人扶持傀儡皇帝建立‘满洲国’,王亚樵就像变了一个人,成天想着杀倭寇。还有,他给张学良写了一封亲笔信,指责张学良忘记家仇国恨,还给他寄去了两颗子弹,让张学良选择杀鬼子还是自杀以谢国人,真亏他想得出!”

“好啊!”戴笠听得心花怒放,抓起茶杯一饮而尽,“我那个九哥呀,满脑子想的铁血锄奸,简直上了瘾!我身负校长安全的重任,闹得我只要听到他出现,就要检查窗户严密提防,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这下好了,到中国来的日本人那么多,没准还会来得更多,够他忙活够他杀的,我也能睡上安稳觉喽!”

金石心不知道,蒋介石曾密令通缉王亚樵,戴笠以情况未明难推诿搪塞,很少这么开心过,顺便说:“老板,看来你们师兄弟就要重归于好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啦?”

“不可!万万不可!”戴笠立刻变过脸,严厉地敲敲桌子,“我那个师兄非同寻常,门徒众多武功高深,往往一言不合就血溅五步,称得上亦正亦邪的危险人物,我怎敢掉以轻心?校长指示:‘王亚樵骨子里是个无政府主义分子,同乡会盘根错节,跟帮会一样难缠,只能因势利导利而用之,不可半点疏忽。’你好好记住了,一有风吹草动,及时向我报告!”

金石心不敢违抗,连忙诺诺连声答应。戴笠还要叮嘱,忽然沈醉匆匆进来报告:“老板,南京急电,校长要老板马上赶到溪口去,车子已经准备好了。”

一听蒋介石召见,戴笠嘱咐了金石心不要暴露及时汇报的话,便跟着沈醉走了。

此时正值1932年的1月27日,按照农历还是年关将近。从上海到浙江奉化蒋介石的老家溪口,将近千里之遥,轿车开得飞快,但觉寒风扑面,只见两边山野斑驳,落叶随风飘零。戴笠触景生情,情不自禁想起在溪口遥控政局的校长,还有自己未卜的命运,依稀就是这随风飘零的落叶,不禁生出悲凉之感,喃喃地说:“年关年关,真是难关哪!”

到了溪口,得知校长上了雪窦寺,戴笠心里诧异,连忙步行上山拜见蒋介石,一见面就抽泣哽咽:“校长,您……受苦……了……”

“我悠闲得很呢,不要这样嘛!”蒋介石难得一笑,“疾风知劲草,患难见忠臣,你能及时赶到,我很高兴。不要忙着汇报什么的,你我师生东征西讨出生入死的,夜里都难得清闲,够辛苦你的了。托庇他们闹着要我下野,正好让我享受这难得的清闲呢!你陪我走走,顺便检讨一下我过去的失误,帮我亡羊补牢嘛!”

戴笠深知蒋介石的脾气,他让自己陪同走走,就只能陪同走走,绝口不敢提及有关政局,尽拣些“校长日理万机殚精竭虑”之类的话,讨蒋介石欢心。到头来,还是蒋介石自己捺不住,坐下来问他说:“雨农啊,你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何事吗?”

“学生愚钝,请校长明示!”戴笠满脸惊惶,恭恭敬敬竖起耳朵。

蒋介石干咳一声,将一封电报推过去:“你看看!那些人口口声声完成总理未竟事业,把胡汉民那些人放了出来,其实为的谋取权力,根本没有治国的才能。九·一八事变后,他们打出抗日救国的旗号蛊惑人心,捅出乱子来了无法收拾,又想让我收拾残局,可恨可笑!”

戴笠诚惶诚恐接过电报,看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惶惑地说:“校长,他们前一段把持了国民政府,这十九路军原来是粤系的班底,担任京沪防务,怎么跟日本人打起来了?”

“无非沽名钓誉,岂有他哉!”蒋介石冷哼一声,“雨农,你觉得十九路军实力如何?”

戴笠顿时来了精神:“校长,学生职责所在,对当今各派势力还算知根知底。这路军队并非校长嫡系,乃是陈铭枢他们的班底,在北伐时也有‘铁军’的虚名。共党发动南昌起义,其中一部曾一度倾向共党,后来重新回到陈铭枢麾下,由蒋光鼐担任总指挥,蔡廷锴任军长。全军人数三万多,部队将士大多是广东人,战斗力强悍,才被委以京沪防务的重任。学生愚见,日军装备先进,蒋光鼐蔡廷锴这是不知天高地厚,请校长指示!”

“雨农,你能对各派势力如数家珍,说明你的工作很有成效嘛!”蒋介石欣喜地点点头,“蒋光鼐蔡廷锴的确不知天高地厚,趁着我不在南京,悍然向日本军队开战,以博取抗日英雄的名声。他们只知血气之勇,根本不懂大局,不知道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就图谋称霸亚洲,韩国被侵占了,九·一八以后,正在极力寻找借口,进一步挑起中日战争。战端一开,我们国力羸弱,难免导致重蹈韩国覆辙的严重后果,我深为忧虑才忍辱负重暂时下野。现在,日军从国内继续增兵,上海随时面临沦陷的危险,蒋光鼐他们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戴笠终于明白,这正是校长把自己从上海召来的原因,顿时浑身热血沸腾:“校长身在雪窦寺,仍然胸怀天下,这才是真正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哪!学生斗胆,恳请校长以天下为重,以党国大业为重,出山力挽狂澜!校长,学生离不开您,党国离不开您哪!”

看到戴笠扑通一声跪下去放声大哭,蒋介石感动得眼眶湿润把他搀起来,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雨农,我是党国领袖,不会让他们再胡闹下去的!而今,张治中他们书生意气,主张趁机挫败日本锐气,而何应钦他们则力主将蒋光鼐蔡廷锴撤出防线消除战端,我总揽大局反复权衡,觉得两种办法各有利弊,坚信‘攘外必先安内’乃唯一正确方针,已经给了他们指示。你呢,回去继续原来的工作,要盯紧了胡汉民那帮人,别让他们兴风作浪!”

戴笠当面聆听了蒋介石的特务工作方略,浑身充满了劲头,却不知此时的上海,他的师兄王亚樵正在同仇敌忾,率领门徒全力投入了锄杀日本侵略军的斗争。

原来,蒋介石一下野,陈铭枢代理行政院长,胡汉民一批反蒋人士就被释放出来,余立奎也在其中。王亚樵给余立奎举行了盛大的欢迎酒会,接着便送走了盛瑜带队的一百名远赴东北参加抗日义勇军的兄弟,还拜会了上海法律界名人沈钧儒,组织了声势浩大的援助东北抗日义勇军募捐活动。募捐活动还在如火如荼之中,突然传来日本方面自己制造日本僧人被殴打致死的消息,日本政府抗议中国排日,日本驻军还出兵袭击中国驻军。蒋光鼐和蔡廷锴忍无可忍,命令驻军奋起抵抗,于是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一·二八淞沪抗战。王亚樵闻讯,立即召集骨干开会,义愤填膺地说:“九·一八的硝烟还在东北弥漫,鬼子居然还打到我们的家门口来了,我等中华铁血男儿,岂能容忍倭寇猖獗?兄弟们,立刻组织抗日义勇军,帮助十九路军杀鬼子!”

“杀鬼子!”“我们都听九哥的,参加抗日义勇军,杀鬼子去!”门徒一个个热血沸腾,很快就组建了一支三千人的抗日义勇军,获释出狱的余立奎担任参谋长,下设10个大队。余婉君和金石心连夜制作了一面旗帜,上面绣着“上海抗日义勇军”的金字。她们两人还闹着要参加义勇军,王亚樵不同意,最终还是让两人参加后方医院救护伤员。

义勇军大旗迎风招展,王亚樵全副武装站在大旗下,听到杨树浦和闸北那边传来的枪炮声,看到眼前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不由得意气风发,又想起当年在洪泽湖浴血奋战的日子,慷慨激昂地说:“兄弟们,亚樵当年率领你们出生入死,那是为了打倒军阀完成北伐大业。今天,我又要率领你们帮助十九路军痛杀鬼子了。现在我命令:舍身抗日救国,誓死消灭鬼子!只许前进百步死,不许后退半步生!”

“舍身抗日救国,誓死消灭鬼子!只许前进百步死,不许后退半步生!”三千弟兄高声宣誓,震耳欲聋的呼声压倒了战场传来的枪炮声。

这时候,太仓战场上的蒋光鼐蔡廷锴他们从望远镜里看到:日军飞机扔下一串串炸弹,鬼子兵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源源不断增兵,自己的许多官兵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战壕里不少官兵身负重伤坚持战斗,而南京方面的援兵迟迟不见踪影。蒋光鼐心急如焚:“廷锴,你说军政部那些大员到底安的什么心?”

蔡廷锴愤怒地说:“还不是老蒋的那一套,排除异己借刀杀人呀!反正我这次下定了决心,宁肯捐躯抗日战场,也比打内战被国人痛斥要好,誓死保卫上海!”

“好!你我兄弟多年来为老蒋卖命卷入内战,受够了国人的唾弃,连我爹娘都不愿认我是儿子,今天就作作顶天立地的抗日英雄!”蒋光鼐一把抱住他,“兄弟,感谢你支持!”

就在这时,联络副官头上缠着纱布跑过来:“总指挥,援兵到了!援兵来啦!”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一面“上海抗日义勇军”的旗帜迎风招展,王亚樵大老远在高声呼喊:“蒋总指挥,蔡军长,亚樵率领门下三千弟兄,跟你们杀鬼子来啦!”

蔡廷锴大步上前抬手敬礼,激动地说:“久闻九光兄乃是当世豪侠,今日亲率精锐弟兄战场援助,蔡某代表全军将士感谢!”蒋光鼐也过来拉着王亚樵的手说:“九光兄,将士们伤亡日增严重减员,你这支生力军来了,真是雪中送炭啊!”

王亚樵慨然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亚樵多年来追随中山先生,喊了多年的‘打倒列强’,可惜一直没能打倒他们。今天鬼子胆敢打到家门口来了,岂能袖手旁观?只是我的这批兄弟虽然满腔热血,手头也有些功夫,却缺乏武器,还望总指挥和蔡军长关照。”

蒋光鼐和蔡廷锴当即决定,拨给义勇军400支步枪,10挺机关枪。可惜王亚樵的义勇军人数三千,远远不够分配。王亚樵便给蒋光鼐蔡廷锴献上一计:上海兵工厂有现成的枪支弹药,不妨取过来武装义勇军。蒋光鼐派人前去联系,兵工厂请示南京军政部,答复却是“全部武器装备运往南京。”王亚樵勃然大怒:“日军重兵压境,抗日将士缺乏武器杀敌,南京不派援兵增援,居然还要将武器运往南京,岂不是让我们坐以待毙?如果在途中被鬼子截获了去,不成了资敌吗?总指挥是政府的人不敢抗命,我王亚樵不怕,干脆全部夺过来!”

当天晚上,王亚樵就带着郑抱真率领四个大队,乘兵工厂武器运往昆山的途中,全部夺过来,装备抗日义勇军。蒋光鼐感慨地说:“九光不愧豪侠,这事也只有你才敢这么大胆!”

王亚樵笑呵呵地说:“我生就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没有什么不敢的事情!再说呢,老蒋怕鬼子我不怕,我这也算是帮助老蒋保卫天下,他还得好好感谢才是哩!”

战况紧急,蒋光鼐和蔡廷锴顾不上多说,立刻将义勇军安排到紧要去处。这支义勇军里面有工人学生,大多数都是王亚樵的弟子武艺精湛。日军满以为十九路军装备落后人数有限,拼刺刀根本不是日军的对手,叫嚣“十天解决上海!”他们万万想不到,十九路军将士利用河汊港湾的复杂地形顽强战斗,上海老百姓全力支援,甚至连杜月笙也派出了弟子上阵,王亚樵的义勇军精湛的武艺正好发挥了巨大威力,在贴身肉搏中刀光剑影上下翻飞,但见一颗颗鬼子脑袋落地,他们的武士道精神顿时灵魂出窍狼狈逃窜。

进攻接连受挫,日军大本营接连换将,最后派出陆军大将白川义则指挥。这个白川义则是著名的战争狂人,参加过甲午中日战争,双手沾满中国和朝鲜人民的鲜血,具有丰富的经验。他命令上百架飞机轮番轰炸,成千上万的房屋被炸毁,成千上万的居民死伤呼号。他还吸取了前两任指挥正面突破失败的教训,改为侧翼突破迂回包围,使十九路军腹背受敌,不得不退守太仓嘉兴固守,跟张治中的军队互为犄角,酝酿组织新的进攻。

让他们振奋的是,王亚樵接连干了两件惊天动地的漂亮事:华克之侦察出日军指挥部设在虹口而兵力空虚,赶紧报告十九路军司令部,会同组织出一支精干的敢死队,通过下水道潜入日军司令部底下引爆炸药,当场炸死日军指挥官三人;紧接着,王亚樵让胡阿毛挑选了7名水手身份的敢死队员,在十九路军护送下,深夜潜水进入日军主力舰“出云号”下面,引爆了两颗水雷。沉闷的爆炸声中,“出云号”虽然没有炸毁,舰艇底部开裂海水涌入,军舰上的海军惊恐万状争相跳海。这两件事在日军中引起了强烈的恐慌,在报纸上声称:“王亚樵简直不是人,而是可怕的恶魔!”

“好!此战打出了国人的威风,我要给王亚樵的义勇军请功!”蒋光鼐仍然信心百倍,给南京军政部发去了电报,建议给义勇军请功。

南京军政部的回电出乎意料:“请功之说,甚为荒谬!王亚樵擅自截取兵工厂武器,实属目无法纪。念其参与守土而非私斗,暂免追究。为避免奸恶之徒借机作乱,即刻撤销王亚樵义勇军司令之职,并伺机收缴武器遣散其门徒!”

面对南京回电,蔡廷锴喟然长叹:“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倭寇进犯,上海百万民众同仇敌忾,比当年北伐踊跃支持而过之,可见民心所向。如此倒行逆施,就不怕寒了天下民心?”

蒋光鼐灵机一动:“我想起了一个瞒天过海的办法:王亚樵一向铁血锄奸,数犯老蒋之忌,我们就敷衍一下遮人耳目,将抗日义勇军改为救国决死队,任命余立奎为司令,让九光退居幕后指挥。真正可虑的是,日军已经增至十万,我军孤军奋战粮弹两缺,怎么叫将士们用血肉之躯抵挡日军的飞机大炮?”

两人正在唉声叹气,副官通报说:“报告总指挥,报告蔡军长,戴笠处长求见。”

“快请!快快请进!”蒋光鼐吩咐的当口,看到戴笠已经大踏步进来了,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我跟贤初正在翘首盼望南京增援呢,雨农你这天子近臣就来了,真是甘霖哪!”

戴笠接过蔡廷锴亲手递上的茶杯轻轻放下,脸上浮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淞沪一战,二位将军率三万将士浴血奋战,装备精良的十万日军损兵折将,曾三易主帅而不得越雷池一步,二位将军如今名闻天下,军政部给二位晋升一级以示嘉奖,实在可喜可贺!”

蔡廷锴是个急性子,苦笑一声说:“雨农,此战全赖将士同仇敌忾,上海民众大力援助,我二人何功之有?你就别跟我们掉虚文绕圈子了,干脆告诉我们,南京的援军何时到达?”

“这是军政部的机密,卑职不得而知。”戴笠不动声色,掏出一件上面有着“军政部绝密”字样的文件,口气如同凉开水,“卑职刚从溪口来,向校长请示方略,顺便给军政部带来了给二位将军的指示,请二位遵照执行!”

两人一看,顿时面色惨白,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上面赫然写道:“荒光鼐、蔡廷锴二将军知悉:淞沪一战,国人振奋而日军丧胆,目的已达。现截获日军主帅白川义则电报,日军新增五万,若战端扩大,上海势必沦陷。形势危急,政府接受国联调解,决定双方签署停战协议,以免百万人民生灵涂炭。令你部撤出原有防区,至淞沪外围待命,不得延误!”

“‘撤出原有防区,至淞沪外围待命,’这……这不是将上海拱手送给日本人吗?”蔡廷锴睁圆双眼怒视戴笠,“雨农,校长知道吗?校长难道也这样命令我们?”

戴笠看到蒋光鼐在看文件的时候两手发抖,语气也变得沉重了:“卑职官小位微,当然要请示了校长,才敢奉命传达。二位将军,作出这样的决定,校长也是不得已啊!校长口谕说:‘我何尝不想打下去,更想把日军驱逐出境呢?然而国家积贫积弱,内乱外患交织,闹不好就会亡国,要总揽大局审时度势,消弥战端以图后举!’校长还说,实在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仗还是要打的,但现在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二位将军都是党国栋梁,请执行吧!”

蒋光鼐垂头丧气,喃喃地说:“我明白蒋先生的意思,无非是‘攘外必先安内’。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军政部不让我们打,想打也不行了。”

蔡廷锴脾气刚烈,愤愤地说:“雨农,你是钦差,你让我们怎样向三军将士交代?怎样向上海百万民众交代呀?如果将士们拒不服从怎么办?”

戴笠目视蔡廷锴,语气变得冷峻严厉:“蒋总指挥已经说了,军人以服从为天职,难道他们还敢抗命不成?我临走的时候,军政部什么都考虑周到了:如果有人胆敢抗命,就以叛国罪论处!至于上海民众,政府早就印好了《告上海市民书》,相信上海百万市民都是深明大义的!”

蔡廷锴本来还想说,可看到蒋光鼐向自己使眼色,也明白南京军政部何应钦他们什么都算计好了,拒不执行只会召来更大的危险,只得改口说:“军政部衮衮诸公算无遗策,是不是想到了万一我军奉命撤出的时候,日军趁机突袭,我们这两万残兵就会全军覆没?那时谁能承担责任?”

“蔡军长深谋远虑,不愧是将才!”戴笠微微一笑,“政府正在跟日本方面交涉,日本方面也是元气大伤,英美居中调停,行政院长汪兆铭正在跟他们协商双方罢兵停战,他们求之不得,尽管放心好啦!”

看着戴笠收回文件扬长而去,蒋光鼐和蔡廷锴两人欲哭无泪,只得召集团长以上军官举行紧急会议,传达军政部命令,安排有关撤出时的种种注意事项。命令一传达,许多军官当场痛骂军政部昏庸误国,决心与阵地共存亡。

蒋光鼐哽咽着说:“各位袍泽,光鼐也想与阵地共存亡,可上峰严令:‘如果有人胆敢抗命,就以叛国罪论处’,不能凭一时之气,落下叛国的罪名,连累家中妻儿老少哪!请各位体谅我的苦衷,还是给我们十九路军留点种子吧!”

他的话言简意赅,在场的军官都品出来了:多年来老蒋就把十九路军视为异己百般剪除,这罪名太重了,重到能压死一家人贻害子孙!于是心灰意冷发牢骚:“老子拼死拼活帮他保江山,还要落得‘叛国’的罪名?”“他乐意当儿皇帝,我才不愿意给他卖命了呢!”

1932年3月3日,伤亡惨重的十九路军不得不含泪撤出上海。余立奎率领的救国决死队被编入一个团,也得随同撤出。沿途之中,各界市民拿出食品慰劳浴血奋战的官兵,一个个泪流满面:“你们流血牺牲,好好养伤去吧!”“你们走了,我们可就要遭罪啦!”

临走之前,蒋光鼐和蔡廷锴跟王亚樵挥泪告别。王亚樵明知他们是奉了南京的命令忍痛撤出,还是义愤填膺:“总指挥,蔡军长,这是乱命,丧权辱国的乱命啊!”

“光九兄!”蒋光鼐长长一叹,“你是个豪侠,此次战斗,我等将士无不钦佩,也无不感激义勇军兄弟!在下是个军人,不得不执行上峰命令。在下估计,日军绝不会满足于停战,他们的野心是要吞并中国,我们走了,迟早还会有向他们讨回血债的机会!”

王亚樵深受感动,慨然说:“请总指挥蔡军长放心,你们浴血奋战保卫上海,上海的百姓不会忘记你们!你们走了,我王亚樵还在上海,一定会向鬼子讨回血债!”然后,跟余立奎依依惜别,嘱咐他带领弟兄们听从总指挥命令,随时投入抗日战斗。

硝烟散去,废墟还没来得及清理,无辜的受伤市民在哀号诅咒。十九路军刚走,汪精卫就和日方签订了《淞沪停战协定》,日军就耀武扬威进入了上海。除了少数认贼作父的汉奸,还有厚颜无耻的接头地痞制造了日本的太阳旗表示欢迎,有爱国心的市民都心头作痛路人以目,即便街巷小贩的吆喝也显得有气无力,在心里悲叹:“娘的!老蒋白白拥有百万大军,百般讨好小日本,什么东西!”

王亚樵送别了十九路军之后,知道上海实际上成了日本人的天下,必然会对义勇军进行报复,自己还会首当其冲,迅速成立了“铁血锄奸团”,指示门徒分散隐蔽,自己也住进了隐秘住处。华克之自然比以前更忙了,整天带着情报人员出入租界联系各方人士,搜集有关日军和汉奸的情报,以便采取新的行动。

4月16日的上午,一群幼稚无知的小报童拿着报纸在沿街叫卖:“重大新闻!日军白川大将在虹口公园举行庆典,庆祝天皇诞辰,同时举行祝捷大会哪!”

街上行人脸上写满悲哀,有人买了报纸重重践踏,恨恨地说:“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远在南京的代理行政院院长陈铭枢跟蒋光鼐和蔡廷锴密商,这是所有中国人的耻辱,务必捣毁日军的庆典大会。于是,派李济深亲自来上海秘密会见王亚樵,沉痛地说:“日军侵占上海,居然如此耀武扬威,实乃政府和国人耻辱!九光兄,你是当今铁血豪侠,恳请发扬淞沪会战义勇杀敌的精神,捣毁日寇庆典洗刷国耻,激励国人斗志!”

王亚樵毫不犹豫一口答应,连夜召开骨干会议,义愤填膺地说:“兄弟们,九·一八事变,日寇侵占了东三省,现在又侵占上海,还要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举行庆祝,气焰如此嚣张,实在是我中华民族的奇耻大辱!我在送别十九路军的时候,对总指挥说过:‘你们走了,我王亚樵还在上海,一定会向鬼子讨回血债!’你们说说,该怎么打掉他们的嚣张气焰?”

“坚决锄杀!把小鬼子的祝捷庆典变成水陆道场!”郑抱真激动得满脸通红。他小时候当过道士,曾经跟着师父举行水陆道场悼念亡灵,三句话不离本行。胡阿毛的父母被鬼子的炸弹炸死,立刻大声赞成:“九哥,你让我去,老子跟小鬼子同归于尽!”

华克之慎重地说:“大家先别激动!九哥说了,我们的目的在于捣毁他们的祝捷庆典,打掉他们的嚣张气焰,以振奋国人,还是让我介绍情况吧。据我们掌握的情报,白川把祝捷庆典定在4月29日,正好是日本的‘天长节’,也就是日本天皇的生日,认为这是献给天皇的最好礼物。举行庆典的地点,就定在虹口公园。这里是日租界,日本侵略军十万将士层层保卫戒备森严,只允许日本侨民和殖民地韩国人、台湾人参加,中国人一律不准进入会场,我们怎能进得去呢?”

听了华克之这么说,郑抱真和胡阿毛几个都面面相觑倒吸了一口冷气:“好狡猾的鬼子!他们自知中国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干脆连汉奸也不准进入,怎么办?”

“我已经跟九哥商量好了:将计就计!”华克之不慌不忙淡淡一笑,把计划详细向他们透露。原来,王亚樵一向致力于铁血锄奸,结识了许多江湖豪杰,其中有来自韩国的金九(别名金昌洙)。这个金九痛感韩国在1910年沦为日本殖民地,早年曾反抗从事暗杀,在1928年流亡上海,建立了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力图抗日复国,两人意气相投成为莫逆。淞沪抗战期间,金九也带领手下参与保卫上海的战斗。得知白川义则举行祝捷庆典,他主动约见王亚樵密谋,说手下爱国团成员尹奉吉等人精通日语,决定趁机刺杀白川,苦于力量单薄,特请豪侠鼎力协助。王亚樵非常兴奋,让弟弟述桥和他们秘密制造炸弹。

孙凤鸣年轻气盛,当即提议说:“韩国志士满怀亡国之恨,能利用日本人允许进入会场的机会行刺,我们当然要鼎力相助。可我总觉得,这是我们中国的国仇,叫韩国人来执行也不光彩。据我看,还要准备另一套方案,才能万无一失!”

“凤鸣这主意好,我赞成!”王亚樵兴奋地搓搓手,“我也觉得,必需自己动手才光彩也才过瘾。正好,十九路军撤出的时候,还留给我一吨炸药,干脆就送给白川义则,给他的庆典放一个大‘炮仗’!只是风险太大,执行的人……很难生还,我也几分踌躇。”

胡阿毛赶紧拍拍胸膛说:“九哥,您就交给我吧!我是司机,你把车子装好炸药给我,我加足马力从门口冲进去,鬼子卫兵再多也挡不住,包管是最响亮的水陆道场!炸药一响,就给我爹娘报仇了,就让我去吧!”

“好兄弟,不愧铁血男儿!”王亚樵紧紧抱住他,两眼湿润了,“汽车给你不难,只是日寇沿途警戒百倍警惕,明确规定日本侨民都只能携带水壶和饭盒进入,汽车炸弹威力固然巨大,必定在途中被严密检查进不去,你让九哥想想,再想一个万全之策!”

王亚樵这边正在抓紧策划,金昌洙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他们决定利用日军规定只允许携带水壶饭盒的空子,制造外形酷似的炸弹进场。尹奉吉吸取了刺杀日本天皇一举命中,可惜炸弹没有爆炸的教训,在述桥的协助下,到江南造船厂反复试验,制造出来一颗威力巨大的水壶炸弹,还有一颗饭盒炸弹备用。尹奉吉回到住处,手握炸弹,胸前悬挂宣誓词,在韩国国旗下庄严宣誓,还给妻儿写好了宣誓遗书:“如果你们身上的血液和骨髓依然流动的话,那将来必定成为一个为祖国而效命的勇士!把太极国旗高悬在空中,来到我孤独的坟前,酌一杯甜酒,以慰我九泉之下的灵魂吧!”

王亚樵带着华克之和郑抱真他们,在头一天晚上秘密会见了尹奉吉一行,给他们摆酒设宴以壮行色,激动地说:“奉吉兄弟,中国和韩国自古就一衣带水唇齿相依,现在又面临着同样的命运,有同一个敌人,堪称患难兄弟呀!论理,这应该由我亲自带人去执行,无奈鬼子狡诈,所有中国人不准入场,不得不将此天大的重任托付给你,亚樵敬你一杯!”

“王先生,贵国有一句名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尹奉吉接过来一饮而尽,“当年安重根能奋然除掉伊藤博文,彰显了我朝鲜民心,正是我的追求!”

金昌洙明白他下定了必死决心,热泪盈眶地说:“奉吉,为了我们多灾多难的祖国脱离日寇奴役,我们只能选择牺牲!你宣誓的照片和誓词遗书,我一定好好珍藏,一定会载入史册!王先生已经给你的妻儿安排好了安全住处,会像对他的亲人那样厚待,放心吧!”

“中国是我们第二个祖国,中国人民正在面临我们同样的命运,王先生是中国最著名的铁血豪侠,早就是我们的亲人了,我此时想的是怎样完成历史的使命,一切都置之度外了!”尹奉吉非常平静,收好王亚樵送来的高档西装,准备以日本阔少爷的身份入场。

转眼到了4月29日,正是天长节。王亚樵提前通过杜月笙的疏通,带着金石心以“法国领事馆雇员”的身份,随同法国领事来到日租界里面,以图策应尹奉吉三人。

他站在会场对面的阁楼上,拿着望远镜密切注视,只见整个虹口公园四面张灯结彩,花枝招展的女招待对着来宾笑脸如花,门口却如临大敌戒备森严,荷枪实弹的日军严密检查每一个入场者,咿哩哇啦说一串日本话,听到入场者能用流利的日语回答,刻板的脸上才露出难得的笑容鞠躬放行;即便各国领事馆随员,也得全身搜查不准携带武器才准入场。他心里忖度:好狡猾的鬼子!幸亏韩国志士舍身深入虎穴,否则捣毁庆典的计划恐怕还得大費周章,至少也得牺牲一批兄弟才能完成。当他看到尹奉吉身穿名牌西装,操一口流利的日语,对着检查的日军摆出贵族的派头抱怨没人出来迎接,泰然自若扭开炸弹水壶装作喝水的模样,不由得暗暗赞叹:此人如此镇定,真个是绝顶高手!

八点以后,露天广场很快坐满了日本军人侨民,韩国和台湾来的人肤色相同语言一致,大概道地的日本国民也很难区别。举目主席台周围,那些眼神凌厉的大约就是特高课的队员,层层护卫着一溜两排二十多个座位,应该就是给这次入侵战的最高指挥官白川义则,日本驻华公使重光葵,日租界商会会长和侨民代表那些头面人物准备的专座了。

八点半,全场瞩目的大人物依次登场。重光葵代表日本国家身份高贵,理所当然走在最前面;白川义则率领大军占领上海功勋卓著,身上挂满勋章器宇轩昂;他的后面跟着日租界商会会长岗村洋勇,此人制造事端挑起战争,也是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态。他们一出场,军乐队奏响了日本国歌,那些日军和侨民立刻狂热地高呼:“天皇陛下万岁!”“热烈庆祝天皇陛下华诞!”“向白川大将致敬!”

英美法德等国家的领事得到本国政府指令,前来庆贺日本天皇诞辰,知道日方还要举行阅兵式炫耀武力,宣称日军不可战胜,各国领事为了表示“公正中立”置身局外,相继离席回避。于是,台上只剩下清一色的日本政要,开始了阅兵式。

狂热的高呼过后,重光葵代表内阁讲话,反身给白川义则深深鞠躬:“敝人荣幸地代表天皇陛下,代表内阁,还要代表海陆空三军将士,感谢白川大将的卓越指挥,给天皇陛下的华诞献上了一份厚礼!”

公使给自己鞠躬,白川义则感激得热血沸腾,也给重光葵深深鞠躬,然后环顾四周,拿出精心写好的发言稿,洪亮的声音震得会场嗡嗡作响:“尊敬的公使,我可爱的三军将士,大日本在华侨民们:今天是天皇陛下的华诞,刚才公使大人代表我们伟大的天皇陛下,还代表内阁和三军将士感谢我的指挥,这是我终生最大的荣幸!在此,我也要感谢三军将士英勇奋战,是你们充分发挥了我们大日本武士道无坚不摧的精神,我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取得了此次战斗的辉煌胜利。我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向整个世界证明,我们大日本皇军是世界上最英勇的军队,是不可战胜的无敌之师!”

11点30分,下面的日军和狂热侨民则高唱《君之代》,会场陷入如醉如痴的狂乱。按照原来安排的仪式,这时还要鸣放礼炮增强庆祝气氛,当三声礼炮响过的时候,只见尹奉吉大步上前,距离不过三米,对准前排的白川义则脚下投出手里的水壶炸弹……

书友评价

  • 危难之际
    危难之际

    钟连城编写的《暗杀王》真的很精彩,是我喜欢的风格。在本文中向我们展现了一个全新的故事,随着王亚樵柏烈武故事的不断发展,会不自觉的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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