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原罪琪琪 著

1.

6月的天酷热难耐， 我坐在沙发上，轻抚腹部，透过掌心灼热的温度，仔细的感受着里面那条鲜活的小生命。

六个月的孩子格外活泼好动，加上孕期反应，我昨晚根本没休息好。

尤其是我的右眼，从大清早起就跳个不停，搅得我有些惶惶不安。

没办法，今天约了上午十点钟的产检，医院离家并不算近，所以我需要尽早出发。

我有身为一名孕妇开车的自觉性，一路上车速并不算快，算得上十分谨慎。

只是在高架桥上，我无奈只能提速。高速行驶下我的精神高度紧张，差点错过了导航提示的出口。

为了不错过出口，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后面的喇叭不绝于耳，我才猛然惊醒，猛踩刹车。

只是为时已晚，从反光镜望去，后面那辆银灰色的小车已经冲向护栏，车头几乎粉碎，前挡风玻璃的碎片恰好划开了司机的脖颈，猩红的鲜血然后了纯白色的衬衫，一双眼睛都来不及闭合，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一时之间有些恶心。

那个男人，应该是活不成了。

跳了一早上的眼皮终于在此刻得到应验。

车前的人络绎不绝，不停的拍打我的窗户，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一串由远及近是警笛声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场，在警察到来之前，我给保险公司打了电话。

我刚挂断电话，就瞥见一位警察下了警车，朝着我这边走来。我深吸一口气，然后颤抖着打开车门。

事故现场，除了那辆银灰色的汽车车主看起来受伤颇为严重以外，余下的几辆小车只算得上是轻微刮增，并不严重。

六个月的孕肚已经有些明显，加上我今天穿的衣服更衬分外明显。周围的群众见状讨论的声音愈加热烈，那位警官似乎也未想到肇事者会是一名孕妇。

经现场医护人员确认，司机当场死亡。于是，我被带到了警局，

审讯室里，对面的警官望向我的眼神满是探究，我没有闪躲，坦荡的任由他上下打量。

“尹小姐，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再次见面。”

说来奇怪，我一向奉公守法，除了从前进派出所办过暂住证以外，再没有任何交集。

只是最近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里，我进了两次警局，还都是人命官司。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对面的警察还是上次的那个年轻小伙，看起来一副大学刚刚毕业的模样，但他审讯时微微眯起的眼睛，还有眼底闪过的精光让我无法掉以轻心。

“尹小姐，又见面了。”

我僵硬的点了点头，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不守舍。

六个月前，我的丈夫意外去世，而我作为唯一的在场当事人，照例被带到警局询问。

“请您描述一遍事故经过。”他点点头，照例进行询问。

我攥了攥汗津津的双手，努力的还原着事情经过。

“今天我预约了医院的产检，出门的时间有些晚了，所以路上开车比较着急。由于我并不熟悉路况，所以打开导航。所以导航提醒我前方右转时，因为怕错过出口，所以临时便道，没来得及观察后方车辆。高架上车速太快，司机为了躲我，应该是条件反射将方向盘转向右边，这才撞上护栏。”

说完这些，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俗话说得好，一孕傻三年，看来这句话在尹小姐身上并不适用。刚才你说的事故经过自然流畅，倒像是在私底下练过一样。”

说这话时沈如初直直的盯着我看，嘴角带着晦暗不明的笑意。

“尹小姐，据我所知，从怀孕起就需要经常产检，按理说你应该对去医院的路非常熟悉，怎么还需要导航呢？”

我就知道，他并不信我，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这次的产检和以往的产检不是同一个医院，您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到医院去查。”

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看来尹小姐猜到我会这么问了。”

“你认识死者吗？”很快，他又紧接着向我抛出一个问题。

“不认识……”话音未落，我就后悔了。

“尹小姐就这么肯定？”

果然，沈如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看来，刚刚的两个问题，都是为了迷惑我而已。这应该才是他真正想问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是猜的，应该不会有那么巧。”

我有些局促的回答，他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我的惊慌失措。

他慢条斯理的打开手边的一个文件夹，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

“尹小姐，这个人，您认识吗？”

他的双手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敲击声震得我有些心慌。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一副金框眼镜，一副斯文败类模样。

“我认识。”

我僵硬的点了点头

我的回答看起来有些出乎沈如初的预料。

“这么说你承认了？”他话语里难掩激动，兴奋地攥紧拳头。

“不好意思警官，我承认什么了？”

我满脸无辜的望向沈如初，语气里满是不解。

“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制造的这场车祸，对吗？”

他说这话时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生怕错过我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我不清楚您在说些什么，这只是个意外，沈警官。”

还没等他回答，我的腹部传来一阵巨疼，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我死死的咬住嘴唇，浑身冒汗。

“我……我肚子好疼。”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2.

熟悉的消毒水味萦绕在我身边，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环境。

我果然被送来了医院。

“你应该清醒，幸好孩子没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这句话后，这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拎起一旁名牌包包扬长而去，将病房的门摔得震天响。

我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我所在的病房是一个豪华套间。

刚才那个趾高气扬的女人是我婆婆。

我知道，她向来不喜欢我，现在更是恨不得亲手杀了我吧。

可我肚子里终究还是怀着她唯一儿子的遗腹子，这就够了，足够她给我应有的体面。

我边想边轻轻抚摸我的肚子，感受着里面的生命依旧鲜活，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我低声呢喃，分不清到底是说她听，还是在向我肚子里的孩子保证。

我想起床倒一杯水，猛的一起身，头还是有些发晕。余光一撇，沈如初正站在门外。

见我发现了他，倒也没有躲闪，索性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

“帮我倒杯水吧。”见他进来，我毫不客气的冲他吩咐。

清甜的清水润湿我干裂的嘴唇，流经我干涩的喉咙，瞬间让我的脑袋恢复了几分清明。

“尹小姐，方便聊一会吗？”

他顺手接过我一饮而尽的水杯，又重新为我倒上一杯。

“我可以拒绝吗？”我耸了耸肩，扯出一抹微笑。

“尹小姐，您的行为已经构成了交通肇事罪，我们有权对您进行24小时……”

“可我是个孕妇，而且现在正躺在病床上。”

“所以我选择到医院来和您聊一聊，这对您有好处的，尹小姐。”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然后顺手将椅子拽到了我的病床旁边。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站在一旁，让我感到些许恐慌。

我不喜欢这个姿势，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坐起身来，半倚在床头，尽量与他平视。

“请问吧，沈警官。”

他不慌不忙的翘起了二郎腿，然后缓缓开口。

“关于你丈夫的死，我始终想不清楚。为什么一开始你的家人说你是杀人凶手，然后又忽然改口。”

我心里一沉，我知道，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对我的怀疑。

当初这件案子的经手警官并不是他，只不过最后一次我和婆婆一起去警局办理手续时，正好碰见了他。

当时他似乎对我很感兴趣，锐利的目光不断在我身上来回环视。

等我办完手续离开警局的时候，临走时听见他问经手我案件的警官有关这件案子具体的案情。

当时我就觉得有些诧异，连忙拉着婆婆加紧离开的步伐。

就在我即将踏出警局大门的时候，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尹小姐，等一下。”

他快步走到我的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婆婆的脸色明显有些不悦，我看在眼里。

“这位警官您说笑了，可能是我长了张大众脸吧，谁看我都眼熟。”

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信了我说的话。

“我叫沈如初，以后也许会在见面的。”

这人有病吧，谁会和一个刑警见面。

我心中暗想，但嘴上没有多说什么。

“沈警官，这个案件不是已经有了定论吗？是我的丈夫失足摔下山崖，不慎被石头砸到脑袋，我当时立刻拨打了120，可惜山路崎岖，最终因为救护不及时，他还是去世了。”

我说这话时眼眶通红，眼睛里瞬间蓄满水珠。

“尹小姐，不要再在我面前演戏了。”

他话语里透着几分不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冷的继续开口。

“请你复述一遍事情的经过。”

其实，对于我丈夫死亡一案，警察方面早已盖棺定论。

丝巾就是失足跌落山崖，最后恰巧被石头猛烈撞击头部而死。这是意外死亡，并且对于这个结果，我们家人也是接受的。只是我不明白，沈如初为什么要紧紧抓住这件案子不放。

我见他面色不善，知道如果我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李安特意安排了一天的时间陪我爬山散心，结果就在我们登上湛山山顶的时候，他不慎失足跌落。被卡在半山腰，我赶紧跑下去看他有没有事，结果等我走到他那里时，发现他的头部不慎被石头砸破，我赶紧拨打了120，但当救护车赶到时，他就已经没有了呼吸。】

“这些事情，我上次已经和警察说过一遍了。”我叹了口气，无奈的又重复了一遍。

他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微笑。

“尹小姐，据我所知，你们夫妻关系并不和睦。据你们家里的保姆所说，就在当天你们出门之前，李安还与你大吵一架，甚至还动手打了你，是吗？”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自李安死后，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恐惧的感觉了。

3.

我大学毕业之后，便进入了李安的公司工作。

后来他便对我展开疯狂的追求，他虽年长我几岁，但应该是常年健身的缘故，丝毫没有半分那种中年大叔的油腻，反倒比那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多了一份成熟与稳重，对我也很是体贴。很快，我就沦陷了，恋爱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之后，便迅速和他闪婚。

李安家大业大，所以婚后，我就安心的做起了全职太太，当时周围的同学都很羡慕我，在她们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的时候，我已经成为各大奢侈品专柜的超级VIP。

只是随着婚后的渐渐相处，我发现李安似乎有些格外偏执，对我的占有欲也让我感到有些可怕。

我身边能接触到的都是女性，就连我的司机也是女的。开始我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以为是他太爱我才这么做的。

可后来有一次，我逛商场的时候买了太多东西，柜哥为了讨好我，便主动表示愿意帮我送回家中。我想着司机也毕竟是个女孩，便欣然同意了。

等我和柜哥有说有笑的踏进家里大门的时候，便看见李安脸色铁青的望向我们，那眼神很是骇人，瞬间让我头皮发麻。

那是他第一次打我。

“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女人。”

“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敢在外面养小白脸。”

“果然，女人骨子里就是贱。”

他手中的皮带发泄般抽打在我身上，火辣辣的疼痛让我忍不住的嘶吼，可这都无济于事，他手中的皮带还是准确无误的全数落到我的身上，丝毫不听我半分解释。

自那以后，我便失去了外出交际的自由，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在公司里稍有不顺心的事情就对我非打即骂，有时候甚至是毫无缘由。

后来我意外得知，李安的上一任妻子，就是在被她家暴以后，暗中搜集证据，然后打电话报警。只是没想到那次警察来了以后按内部家庭矛盾进行调解，大概半年以后，她的妻子就被他活活打死了。

他有权有势，报警这条路，应该是走不通了。

后来的李安更是变本加厉，对我百般凌虐，我毫不怀疑，总有一天，我也会死在他的手里。

可我没想到，苍天有眼，他终于死了，而且就死在了我的眼前。

可是是天意，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迎着沈如初怀疑的眼神，淡定的缓缓开口。

“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既然沈警官了解的这么清楚了，那我也就不怕您笑话了。”

“是的，他其实根本记不得什么结婚纪念日，只是公司最近效益不好，他打我出出气罢了。”

“他一边打我，一边说我是个扫把星，骂我挡了他的财路。就在我以为会被他活活打死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湛山有一座很灵验的寺庙，离这里也不远，想着一起去拜一拜，看能不能换换风水。”

“做生意的人嘛，都信这个。”

“那天李安确实动手打了我，我早已经习以为常，哪天他不打我了，我倒是会觉得他不正常呢。”

我苦涩的笑着，沈如初似乎没想到我是这样的处境，表情一时之间有些复杂。

我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您如果不相信，可以随意去寺庙询问。当时李安捐了很大一笔香火钱，寺里的僧人应该都会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