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士岭之白毛子大雾蔡九歌 著

三太爷写道，鬼二告诉蔡十八，“荒野黑鲨”是为他而来，之所以还未得逞，是因为它被锁在了一片“脑海”中，但是明早它便会挣脱出来，到时便就再也没人可以抵挡得住，所以今晚必须离开铜官。

蔡十八说昨晚鬼二身上有深深的伤口，这是他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那些伤口还一直在往外冒着浓浓的绿色血水，这些血水滴在蔡十八的床上，很久后都一直放着光。

鬼二说今天就是龙诞日六月初五，也是蔡十八的六岁生日。湘江江主在这一天会进行一年一次的巡游，巡游的船队会在今天深夜经过铜官。这湘江江主是鬼二的老相识，可以带着蔡十八他们离开这里，不过这江主的脾气十分古怪，他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无论是谁打过招呼都是不肯搭理的，鬼二说这一点跟他自己很像。

虽然鬼二打过招呼了，但是湘江江主还是会派出他的使者前来查看到底是谁长成啥样要得到他的帮助，如果他的使者来了看到了江主不喜欢的人，这人也是绝不可能得到帮助的。至于江主喜欢什么样的人，鬼二说他也不知道，之前有很多人想得到他的帮助，结果都被淹死在了湘江里。

鬼二说这个人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反复无常并无耻无聊的人，但没有其他的办法，因为只有得到湘江江主的帮助，才有可能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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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二说到了长江便算是安全了，去长江要经过洞庭，他说可不惧洞庭之险，因为自己已经安排了一位故人在那里等候。鬼二说到了洞庭，蔡十八便可大概知道世界之变化，要他坚强起来，担负起野士岭之主的职责。

蔡十八问野士岭之主的职责是什么，鬼二只回答了两个字：“活着。”

鬼二还说要他们在走之前去铜官镇上大街的第二间铺子里把一个人带出来，带那个人一起走，那个人会到那间铺子的楼上等他们。

见鬼二说话愈发吃力还准备要走，蔡十八连忙想起父亲要自己问的几个问题，但他首先问了个自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我父亲看起来是一只老鼠？”

鬼二说他听说过与风水门的那些鼠类接触久了，人便会有了鼠相。那些风水门的鼠类不是什么善类，它们只管繁殖和聚财，还窥视世间所有的宝贝，到处扒坟来寻宝，据说还曾经扒过乙未尊者的坟头，结果受了惩罚。

鬼二说时间所剩不多，问蔡十八还有什么想问的。

蔡十八说父亲还让他问鬼二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为什么要变成虫子回来。

鬼二却说自己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来过或者离开过铜官，只是这些事情还不到告诉他的时候。

蔡十八问为何鬼二不跟父亲他们直接说话。鬼二说因为只有蔡十八才能听懂他的话。

鬼二告诉蔡十八，让他离开铜官后往湘江里尿尿。说完振翅飞向蔡老头的房间，说要去找自己的老哥们。

蔡十八连忙问鬼二，那以后是不是就看不到他了。鬼二边在空中飞着边回过头来说：“希望不会。”

蔡十八突然想起父亲反复交代的另外一个问题，马上扯着嗓子问鬼二：“为什么父亲会把母亲看成另外一个女人？”

这时鬼二已经飞出屋子，只远远听见他说：“因为世界并不是人看到的那个样子！”说完这句便飞进了蔡老头的屋子。

蔡九听到蔡十八所说，只感觉云里雾里，但他听说今晚便是离开铜官的日子就着急起来。首先他完全确信儿子所说，但同时他完全不了解要如何离开铜官，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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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都不知道湘江之主真的存在，更不知道他要如何带着他们离开。

眼看已经快到中午，蔡九听鬼二还交代说要去镇上大街第二间铺子里面找一个人，就准备去把这人带回来。接了鬼二要接的人后，胡麻子还准备去接马姐姐，然后晚上一起离开铜官。

蔡九带着儿子和胡麻子出门到了镇上大街的第二间铺子，那里正是胡麻子小妾曾说过的地方：一间窑子。胡麻子说这也真是巧了，鬼二居然让咱们来这窑子里面接人。

窑子门口还是坐着那个浓妆艳抹的老女人，看到有人来，马上就抬起头一脸猥琐地问：“官人，上楼玩一下吗？”那表情让好色的胡麻子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三个人已经走上了楼梯，那老妇人仍然在门口重复着那句话：“官人，上楼玩一下吗？” 三人上楼后，胡麻子说这里并不像其他的窑子，仿佛他去过很多风月场所一般。只见楼上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大大的仙人床，床上垂下丝绸的帷帐，床的前面是一张八仙桌，桌上有一本书。

胡麻子过去随手翻开书，只见封面下的首页上写着一句话：“半个时辰后再往下翻页，否则死在此地。”

胡麻子刚刚念出这一句，蔡九便惊呆了。他马上按住胡麻子要往下翻页的手，然后抢过那本书在手上端详起封面。

蔡十八看到父亲如此反常连忙问这是为何？

蔡九说这是“荒野黑鲨”玩的把戏，它应该是被陷在了哪里无法动弹，便又使出这个伎俩。蔡九和蔡十八都不知道鬼二所说的困住“荒野黑鲨”的“脑海”是在哪里，也没来得及去问他。

蔡十八便问爸爸，“荒野黑鲨”到底是何物。胡麻子也不记得这个故事，蔡九想起当初鬼二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只有他和老贾在场，见眼下可能是在一个局里，便抓紧时间简要地给胡麻子和蔡十八讲了“荒野黑鲨”的故事。

三太爷讲的这些故事中的故事，应该是当时湘江边铜官镇上流传众多的古怪故事之一。这些故事大多是渔夫们无聊时编造出来的，基本都是子虚乌有或者添油加醋，但这对当时走船江湖的渔夫来说，却是水上最大的消遣之一了。那时候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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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充满了传奇古怪和赤裸的惊悚，这一个也不例外。

蔡九听鬼二说他有一位师祖，隐姓埋名知道不少荒诞离奇的事。早先他住在江南深山之中，山下有一村落叫林山村，林山村靠山吃山，从前朝起林姓祖宗移居于此，一直兴旺富足。

有一年山上雨水多得出奇，一天早上闹了泥石流，滚石砸死了在山谷里面放羊的陈老头。陈老头死相颇为难看，村里面几个长者决定找个法师做做法事，去去村里的晦气，好让天也早日放晴，方便在稻田里播种。

法师们从邻山的庙里赶了过来，法事唱了三天三夜，到了出殡前的一晚上最为热闹。整个村子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众人看了唱戏，听了法师念经，夜里又继续喝酒，不觉天色已晚都纷纷睡去。

谁知道那陈老头的尸身竟然从棺材里面爬了出来，晃着被泥石流压扁的几根残肢和半边脑袋在村子里面晃荡了小半夜，晚上起夜的刘寡妇从茅厕里面出来一头撞见，吓得半死，当场晕将过去。

那大半截残尸在村子里面游荡，把肚子里的碎肉和残油散了一地，然后滚落山崖挂在村口的一棵枣树上，肠子挂了一树。日出后天边放出一眼微光，一抹阳光照在躁动的尸身上后，它便逐渐安静下来。

陈老头的尸身被取下后，众人觉得太过邪性，又怕埋了老头后他又重新爬出来，

征得了家人和法师的同意后，便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陈老头诈尸一事吓坏了众人，之后各种传言迭起，七嘴八舌越说越邪乎。

事情过去两个月，村里最年长的冯老头在自家院子里面干活，小孙子爬到树上摘了果子就准备往下跳。冯老头看了着急伸手去接，没想到动了心血一头栽倒，再也没爬起来。

村里每年办不了几场葬礼，往年老人归西都是按照黑白喜事来操办，图的就是热闹，但上次诈了尸，众人怕犯了什么忌讳，又怕受到什么蛊惑，都不敢再操办葬礼。但死者入土毕竟是件天大的事，族长便差人去请二十里外的威风道人，只等那位道人来此坐镇。

威风道人来了后话不多说，马上摆弄着几件法器，有符咒也有脸谱。他在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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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角各搁上一个火盆，让冯老头几个儿子将纸钱香烛烧个不停，自己站在棺材前手持木剑振振有词，时不时口中喷出一口烧酒。烧酒撞上木剑被点燃，一团团火光在棺材前腾起。

四个儿子在四角不敢怠慢，纸钱烧了大半夜。见天边露出一丝微光，道人收了法器，在棺材前点起几根大香，木剑入鞘，对众人说：“今日法事已毕，各位准备出殡吧。”四子连忙作揖感谢，转身面向棺材，行大礼，长子哭声顿起：“父亲啊，儿送您上路哇！”

众人抬起棺材，哭声汇成一片，鞭炮声四起，唢呐大作。四子披麻戴孝，牵着下葬的绳索在前。众亲戚扶着灵柩，其中一个唱起挽歌，大概意思就是：冯老头一生勤奋，积德行善，现在入土为安，求天官赐福，保佑后代富贵。

孙子辈的小孩子在棺前棺后撒着纸钱，领头举旗的一回身喊：“孝子跪！”孝

子们连忙回身行大礼。就这样走走停停一路跪到墓地，墓地挖开一个十尺深的大洞，一行人做了礼仪，将棺木缓缓落入墓坑，堆土完毕。孝子又在坟前摆上祭品，葬礼到此终于算是完结。

七日之后，迎来头七。头七一早，冯家人扫屋焚香，又烧了纸房子纸马纸牛。堂屋中央供着冯老头的画像，画像下是一木制灵位，上书“家父冯太师之牌位”，家人逐一跪拜，祭拜仙人。

八仙桌旁边立着两张太师椅，冯老头平日里最喜欢在此逗弄晚辈、接济相邻。望着空荡荡的椅子，几十年夫妻如今天人两隔，冯老太陡然伤痛不已，悲痛之下，一双老手摸向太师椅，老泪纵横如雨。

突然间，老太大叫一声：“啊！”一双手停在了空中。只见她对着空椅连退几步，

又颤颤巍巍地上前伸出手在空椅子上摸来摸去，然后双手停住，像是抱住了什么东西，嘴里喊道：“你个死老家伙啊，你死了还爬回来吓我啊！”

几位儿子哪里知道母亲在说什么，马上上前搀扶。老太急忙发出一声惊吼：“儿啊，都跪下，你父亲在此，他回来了！”四子见母亲如此纷纷跪下，媳妇孩子们跪了一大屋子。

冯母不让晚辈们上前，说是冯老头的尸身正端坐在太师椅上，只是摸得着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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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老太怕吓坏儿孙故不让众人接近。

最小的孙儿不懂事，硬是趁着大人们不注意上前摸了一把。小孙儿伸手一摸，

然后猛地弹开高兴得乱跑，边跑还边高声地叫唤：“我摸到了爷爷的胡子！我摸到了爷爷的胡子！”

冯老头的尸身为何从土中又跑了出来，然后隐了身坐到了自家堂屋的椅子上呢？午后，威风道人被人请了回来，道人说这件事自己就搞不懂了，得去把他师傅阳仙山人请来才知。

村里人于是合力出资请来威风道人的师傅阳仙山人。山人到了后话不多说，对死者也颇为尊敬，他行了礼数查看了冯老头的尸身，果然看不见但摸得着。

山人把前来的族长叫到一旁，小声说道：“此事乃土中有凶煞存在，死者不敢入土。”山人测出死人不想入土，是因为土中有“黑煞（鲨）”游荡。

原来百万年前，当林山村还是一片大海之时，有一尾黑鲨受困于此。它魂魄藏在青石之内，几百万年不曾离去，那年暴雨产生泥石流后，这块青石从山上滚落到了河中沾到了河水，黑鲨的魂魄便得了自由，此后终日游荡在泥田河溪和黄土之中，这让土中已经安葬的尸骨不安，更令刚刚逝去的尸骨不敢入土，这就如人不敢跳进鲨鱼出没的海面。

山人说他自有布置，要村民等待时机抓住黑煞。一天，鬼二那位师祖在田里干

活，他看到一尾大鱼鳍破土在田里游动，到了眼前便顺势一网捞下去捕上一尾青鱼，正准备放掉，阳山仙人突然出现一声大吼：“别动，就是它！”

原来那尾鲨鱼的魂魄附在了这条青鱼身上，山人说青鱼不能弄死，也不能放归泥土接触地面，只能等降服了它的戾气后重新放归大海。

山人收了青鱼，回家在院子里面养着。他将青鱼控制在一口大缸之中，这尾黑鲨哪里知道，困住他的大缸乃亿万年前开山辟地的祖石所制，便不能再脱身去吓人尸骨。

谁知黑鲨却也并非黔驴技穷。有一天晚上，山人的徒弟威风道人到了师傅家里，

威风没有山人那般知晓百般造物变化，他见山人仍然闭关于洞中，便自作主张到了院子里。他见到院子正中间有一张八仙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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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桌子上有一本书，翻开封面，只见有一句话写在首页上：“半个时辰内，不要往下翻页，否则死在此处。”

威风道人以为自己乃何等威武和高明之人，完全没有理会这句，直接翻到了第二页。第二页上又写着一句话：“翻页之间，已过百年，问君能有百年之寿？”

道人微微一笑，心想师傅院里怎么会有如此可笑的一本残书。他翻开第三页，

第三页上还是只写着一句话，更让人摸不着头脑：“想得永生否，想得便随我，想好想好。”

那威风道人修炼了一生，就为得到永生，他看到这句永生，马上就来了兴趣，连忙就翻开了第四页，只见第四页上写着这几个字：“要得永生者得先得死境，先死。”

第五页：“先死，便是现在就死。” 第六页：“就死就是不死。” 第七页：“不死就是先死。”

第八页：“先死非死，死非非死。” 第九页：“死非死非死。” 第十页：“非死。” 第十一页：“死。”

威风道人看到第十一页后，却发现那本书后面空空如也，再也没有任何字了。道人只感觉恍惚迷乱，他仔仔细细把书的后半部分找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永生之道，转身失望地想要离开，却发现那口困着黑鲨的祖石水缸里漂着一个字：“死。” 威风道人平日里都是前呼后拥地受人敬仰，哪里受得了这般挑逗和愚弄，他上去一脚便把那口水缸踢翻在地。他看到那一缸子水夹着一条青鱼翻滚到了地上，那水和青鱼一接触到地面就像是被地面吸收了一般，瞬间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在院子里面发现了威风道人的尸体。他虽然死去，但尸骨却像历经多年一般，成了一具干尸。这具干尸打坐在院子中间，虽然水分全无，却看得出表情是一脸的安详和满足。

得知此事的山人出关后看着徒弟的干尸，只说了句：“可惜走了那尾黑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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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抓住了那尾青鱼而留在道观中学习的村民，也就是鬼二的师祖之一，便得以顶了威风道人的位置当了山人的徒弟，以后便常在山人的周围。山人觉得他那天能一网网住黑鲨，定不是一般人物。那位祖师也没让山人看走眼，两三年便把山人的本事学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拜别师傅下山而去。

三太爷写道，胡麻子听完了荒野黑鲨的故事后，连忙吓得把手上的那本书一丢，不过他又舍不得地马上捡了起来。他问：“鬼二让咱们来这里接人，为何不见什么人，只有这么一个局，莫非是那什么黑鲨已经把这人给吃了？”

蔡九说：“我也奇怪鬼二爷说黑鲨已经咬死并控制了铜官的所有人，除了咱们。但是，他让咱们来接的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这时候，胡麻子说离之前自己翻开那本书读到第一句话肯定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蔡九都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胡麻子舌头一伸舔了舔自己的两只手指，然后

“哗”的一声又翻了一页手里的那本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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