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采的兼职罗汉念经 著

沈伯之先生想象的技工培训部和兴旺时期的秦山职业学院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和平了几十年，犹如营养丰富或甲状腺失调的婴儿，学院依托大型国企秦山矿业总公司与其他生物一样开始膨胀，不久，逐渐占据了秦岭山脉以南大片山地，山脚盖了更高的显示学识的科技楼、图书楼、办公楼，北侧的后墙则逶迤曲折，渐渐霸围靠到秦山的半山腰部，连先前环绕的泌河流水也设法自己撕开身心，建进学院中间，真正出现小桥流水、山水相间的优雅情趣。

扩张的校园足以证明国人是渴望受教育的，所以，吴院长关好门压低声音对仍然犹豫的唐文采恳切地说：

“搞教育促经济，方向是对得！咱们就要搞教育！只能搞教育，还要搞大搞强教育！”

真是合了老吴的意，巧好这时地方政府中小学大搞规范化建设，校区重新规划合并，民办学院地点很快有了着落。有教育主管部门朋友的帮忙，资质审批流程也简易了许多。桌椅板凳、教具、宿舍床、机房、食堂、备用设施、装修，这些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在万鑫公司苏宁的料理下，账目清晰到位神速！

陈乃靖电话里让老吴赶紧拟一份正式合作合同，要盖上秦院的公章，当然是利益分配方向的诸多细节，老吴立即把这个任务转给了唐文采，唐文采则把这个自己不好把握的合同草拟转给了苏宁。

至于万鑫公司非要盖的公章也不难，唐文采到学院办公室借口有事，趁屋内没人一下就解决了，他还多盖了几张带有秦院红头的文件纸以备不时之需。

秦院北侧的松林、坡地一直由后勤处浇灌维护，犹如领海当然隶属学院。秦院的西南、东南不远是附近村落圈不起来的阶梯状长满庄稼的田地。因学院离市区有段距离，学院东北侧山脚是一个以秦山矿业总公司职工为主的大型生活区，这里的超市，影院，饭店并不比秦山城的小，才给人一点小城市的样子。学院再靠西偏南就是迤逦的或被劈开或被装饰或被车间楼房盖住，泊油路斑驳，错落有致的秦山矿业集团总公司。

只靠秦山矿业后勤保障供应就让万鑫公司成长起来，逐渐成为秦山市的名企业，可见秦矿集团的确有些规模。秦山职业学院隶属秦矿集体，属于其下属单位，但她又受教育厅管理，以致教职工都拥有微妙的双重身份。

历经数十年，秦院修了补，盖了拆，灰白的花砖围墙内，山和水混杂交替，楼群和树错落更迭，各院的青砖外墙上全是左一道右一道的通话线和白色却流满锈的空调机。因是老校，各处花草石木茁壮遍布，食堂、宿舍楼、运动场四周，树木林荫和青涩的年轻人混满夹道，很有文化底蕴沉淀的深沉情调。学院因有双重身份，犹如春秋时期的诸侯国，能自主办学，还能不服从教育部门的管理，和地方政府更无话可说。但是，秦山市政府还是将一条柏油路从政府广场途径公安局、环保局、卫生局、金尊大酒店、泌河大桥直铺到学院的南正门，最后接到雄伟校门开阔的沈伯之广场上，仿佛秦山城伸来的一条狭长而黑的手想摸索秦院状况。下了泊油路往里走，上几级台阶就是仍保留的沈伯之先生塑像。由于需要照相进入历史，雕塑底座已装饰成奶白色汉白玉石，基底上还多了些凹凸文字--流芳百世筹建人的名姓和捐资数额和校史。校内的假山石雕均借秦山之石塑成，教学楼中独有的石基，宽大厚实，古朴沉着，很有些古老圣贤之地的幽雅，完全给人一种绿野青葱的厚重感受。

学院墙下穿进穿出的是曲折的秦河支流之一泌河，她属秦山市母亲河的东南分支，因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河水的泥沙被一次次阻挡，变得出奇的清，悠远吵闹而来，潺潺从学院穿去。大概因为青蛙、蟾蜍吵得烦人，泌河有个“蟆占河”的绰号。不过，秦院恋爱的学生不怕吵闹，附近庄落的村妇们更是很不灵敏，根本不把呱呱放入耳膜。一到初夏，很多依附于家庭的女人天蒙蒙亮就十几里跑到蟆占河边，蹲在鳞次栉比的大龟石上，听着学院矮墙内教授高工们的机械理论课洗衣物，刷鞋，洗菜。她们不用洗衣粉、透明皂、洗洁精、洁净灵什么的玩意，系着围裙，抡着木棍，抽打变心的丈夫一般，边说边笑边忙碌，很像流传中的格林童话。

出了学院的北角门，秦院和秦矿教职工的宿舍区错落有致的倚占到半山腰，这里道路起伏，根本没法骑单车，汽车停靠也不方便，大家的交通工具环保的都指望双脚。唐文采、老吴、大老张等等的公寓就在山脚东侧的楼宇中，楼区上下参差，甚是曲折。在唐文采家的窗前并不能饱览四周景色，因为右边、前面全是装了先进仪器的青砖院系和住满鸟类的大树，后面则包围着秦山秃顶的主峰。如今有点可惜，偌大的秦山职业学院随着矿业集团破落、萧条，甚至停工，曾名噪一时的各大院系主教学楼部分教室开始落满尘埃结起了蛛网。

苏宁的临时办公室很隐蔽，电子信息与科学学院人烟稀少，唐文采不用担心闲话，他每天都穿过阅览室钻到小办公室和苏宁协商民办学院的各项琐碎事物。材料预备已经齐整，想法也很实际，就是落实实施可能有未可知的困难，因为教室、老师、宣传都是空中楼阁，哪里也需要人手专门细心负责，也不定什么变化，就需要修改方案。这时，高考一批二批初步录完，名落孙山的学子们没了指望已蠢蠢欲动，筹备工作越来越紧张。

没什么事的大老张对老吴院长的新校嗤之以鼻，还为唐文采和几个小年轻的忙碌写了首诗，要求唐文采装裱了挂起来。诗云：

“学府绿荫书声少，华桃李满散尽多，青春难验勤学早，落榜方悔读书迟，长路漫漫重求索，厚德载物有新程。”

陈乃靖的万鑫集团公司几万吨化工工程还在紧锣密鼓盖厂房上设备，民办“新元”复课培训学校已蓄势待发、急不可耐。招生是有季节性的，犹如动物的叫春不能延迟交配，那可等不得。以致弄得“新元”并没来得及招摇奠基剪彩挂牌，等到招生运行，各种方案因学生家长受聘老师五花八门的要求全作了废，急得老吴唐文采苏宁边招生边重新组织编班，边急忙四处聘老师，边续订廉价被褥，边外包食堂，边安装黑板，边重新隔断教室，连教室标牌都用红纸暂时写的什么专业几班的毛笔字代替着。

苏宁直接住进女生宿舍区，连睡觉带办公，她把万鑫的资金管理得井井有条，害得唐文采为支付教本、粉笔的押金也要跑好几趟，然而毕竟开了工，百废待兴新元的校内如今是热火朝天，大兴土木，人来车往，马达轰鸣。

就在这混乱中第一场秋雨非来捣乱，连绵几天天空都见不到太阳。老吴胡子茬犹如发霉的馒头外皮全成灰白，他穿着带气孔的皮鞋踩着满地的烂泥对打着伞手插裤兜的唐文采急切地道：

“必须马上开课！立即开学！宿舍粉墙、教室装修、水泥路先停停！开学，必须上课，不能再等了！”吴院长并没因年龄改变性急，说干就干，他也顾不得秋雨打湿外套，第二天亲自带了笤帚领着学院的几个年轻老师拔了一天进校路边的荒草。唐文采听陈夫人唠叨，也紧急给受聘的教师开了简短的培训会，苏宁则到市里跑了一天，利用父亲的熟人找了家喜庆公司在体育馆两个篮球架间挂了“秦山民办新元技术培训学院、新元复读培训学校成立大会暨第一届新生开学典礼”的横幅，院里几个青年讲师也忙里忙外帮在主席台前摆了几朵漂亮的塑料花，新元成立大会暨第一期开学典礼就在嗡嗡不清的麦克风中拉开了序幕。

吴院长，对，现在也应加一个新鲜的吴校长或者吴董事的头衔，首先代表学校、学生、家长对全国为数不多的民办学校的成立表示自我祝贺，也就是祝贺自己敢做敢为，敢于当出头鸟。而后，老吴在陈乃靖董事，秦山矿业干兄弟李副书记，秦山市委沈副书记的田秘书，名誉顾问工程院赵院士，中国民主联盟秦山市主席等几个有撑门面官衔的朋友、全体专兼职教师、学员面前大放豪言。说要建成全国知名的有影响的民办学院，说要形成具有秦山文化的教育特色，说在座的所有人是新教育的拓荒者，说要冲出秦山、冲出国门、甚至影响欧美等等。最后，老吴擦了擦嘴角的白沫提高嗓音道：

“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们，连绵秋雨已过，今天我们迎来了明媚的阳光，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请大家放心，虽然我们的校舍、宿舍、食堂各方面还不够完善，但，有万鑫集团提供最先进的教学设施，有各级领导各界朋友的大力支持，我们的教育教学质量是没问题的。我们的教师有秦山学院的教授，有省市特级教师，有一中、实验的优秀备课组长，用最好的老师，啊，办学是绰绰有余的，大家是高三复课生，不管什么缘由今年没有录取，并不代表明年我们发展的差，大家的积极性主动性是绝对有的，都是为了升学嘛！我保证，我们团结奋进、拼搏向上，一定能让大家圆大学梦的，不成功便成仁，没有提高我们保证就退……”旁边倒水的苏宁和正在看没按时报道老师情况的唐文采忙同时咳嗽了几声。

开会前，有家长咨询，矿业的李副书记说进秦山职业学院是没问题的，签合同也行，就怕录取了那些虚荣的小青年也不定来。至于交了复课费就能过高考录取线这样的问题说说概率比较大可以，毕竟高考线是国家控制，师父领进门修行还在个人，谁敢保证交了钱就能提高成绩，退？进了腰包再倒出来？新元摸着石头过河，许些口头空愿没问题，上纲上线可不能开大了玩笑！

其实“新元”叫校边校更合适，她就坐落在秦院后门右手坡下因合校闲置的一所归了地方又被兼并的秦山矿业子弟小学里。校园虽不大，设施还算齐全。有一座四层的教学楼，一座点式二层小实验楼，右后方有十几排平房可以做食堂宿舍，办公区就在教学楼拐出的半坯杂物间里，得益于秦山市对体育运动比较重视，校园里最好的建筑是一个有木地板的三层体育馆，原来的行政办公区都在体育馆二楼！校长室、德育室、教务室四面都是玻璃，可以随时观察学校情况。

新元顺应先前规划并没做较大改变，教学区一楼是A层班高三复课一到六班，高考成绩普遍较好，较差的几个C层班在三楼，四楼是特长班。几排平房稍有改动，几个变成了仓库杂物间，大部分改装成宿舍，最东头的四间装了排风扇装修成厨房，厨房前面承包商新搭了一排钢化玻璃的大门是就餐区。小实验楼则设计为技术培训处。学校显得紧凑合理一寸土地都没浪费。新成立的新元依附于职业学院东北角这个细长的院落里，犹如不可一世的豪华游轮旁的一叶扁舟。

因为依附，很多录取无望希望到秦山学院拿个文凭，学点技术的学生还真以为新元是学院的预科培训部。毕竟秦院也属于有点底气的大专院校！加上专科生也算中学里的大学生名额！老吴在招生简章上不断加长加多吹嘘字眼，不断雇佣小广告人员四处传播，以致，高考录取两个批次后，复课班招生竟火了起来！各区县电话咨询者不断，到校实地查看者也络绎不绝，临市竟也有不远百里前来学习的。老吴见此情景张着合不拢的嘴对招生教师狮子大开口道：

“高考分数如何我们必须问清楚，但不管什么分，全要，全要！报道后咱们慢慢分，分层收费，分层教学！依照分数分班，对成绩好的同学一定要说明分成快慢班教学！成绩差的呢，当然，费用就要高喽！”

茫茫八月，但见秦山各地道路上，怀抱各种理想的落榜生背着行囊开始络绎不绝，三三两两犹如朝圣奔新元学院而来。接着，住宿成了大问题，毕竟地方有限，平房的通铺也无力解决，老吴绞尽脑汁突然对唐文采说：

“实在没地方，到咱们院里的计算机房五楼住教室吧！反正，院里很多自习室长期闲置，反正，只晚上过去，让住单身的小李小王负责管理，怎么样？”

“住院里？行吗？嗯，行吧！”被任命全面管理新元的唐文采十几天来根本没睡个囫囵觉，疲倦地两眼迷离，谁拿主意他都似懂非懂的说行。

第二天正式开课，师资又出了问题，原来学院的老教授计算机、机电、机械、财会专业知识还行，讲授高考语数外政史地物化生，犹如餐桌上文雅的女士遇到一块硕大的牛骨头，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嘴。唐文采招聘的专职老师也是亮一下毕业证就成功的，很多教师根本就不是师范类学生，很多也没有教师资格证，还有几个花白头发退休的老教师高考题目十几年没碰了，大家一看真要给莘莘学子上高三的课，几个南郭先生主动打了退堂鼓。没法子，唐文采根据秦山一中备课组长的建议，紧急招聘了一组刚退休的一线教师，上课补贴、到校自由度和学院的教授一致。

混乱的第一周，继续招生。选班主任、编班、排课程表、安排住宿、整理食堂、发放教材、配齐桌凳，虽忙乱，总终，新元的每口教室坐定了学生，蹒跚的老教授开始挥动粉笔，新元犹如缓过气来落水的狗，浑身一抖，沥尽沉重的水终于迈开了步子。

期间，老吴按先前的设想也从社会闲散青年中招了一批想自学考试或考证的计算机应用、农机维护、财务会计等几天就能赚到钱的培训类专业学生，这些学员大多交了钱不上晚自习也不住校，有得甚至只交钱不上课。唐文采安排他们集中在小的实验楼里上课，各实验室配备了专职辅导员，挂了培训科目的牌子，门上的玻璃全部贴死，楼口用木牌做了个长三十厘米，宽十厘米的“成人教育培训部”小匾牌，新元培训学院也就建成了。

这些学生管理松散，来去自由，三天两头轮换，为不影响拼搏在前面楼里的复课生，唐文采、刘武学、韩鹏飞和苏宁戴了白线手套亲自在实验室左手的草坪上用红砖铺了一条五十厘米宽的羊肠小道直奔校门，算是把复课班和培训部弄成了两张皮。

十月初，普通高中开学不久，省市突然下发不准国办学校招收复读生的红头文件。成绩好的高三生各校当然不会放弃，很多调皮捣蛋的高考落榜生则被秦山一中、二中、实验的政教处趁机推了出来，没办法的家长又到新元咨询，老吴又来个开拓，干脆让愿意明年上秦山职业学院的低分学生提前入学，竟意外给电子信息与科学学院招了一个预科班，当然，这收费大部分是归入新元腰包的。高考后的最后一批中专大专生录取还没完全结束，民办新元学校里已人头攒动、书声朗朗、紧张有序拼搏起来！

有学生就有了基础，在新元忙得团团转的唐文采和苏宁看着家长们把一叠叠钞票交到注册老师手里也不禁一阵阵兴奋。开学后的第三天，陈乃靖过来视察了一次，见锈迹斑斑的铁门太矮小，立即从公司派了两个五大三粗的门卫，要求学院和万鑫一般进门出门都得出示证明，民办新元学校一下子就规范了起来。当然，最高兴的当属除了万鑫占大股份的老吴，他倒喜形不于色，从第一天开学就背着手每时每刻巡视每个角落，还精打细算，亲自给只拿证的培训学员上财务专业课，两个刚进秦院的新讲师因畏惧权威，也被迫到新元当了不拿奖金的政史老师，唐文采则主动承包了二楼一个B层班的数学课。

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的第一次招生大获全胜。灰墙外虽秋雨连绵，但见新生的新元：

匆匆惶惶队队，泥路迸溅，事事件件条条，师生忙乱；望一眼狭长教室，满脸紧张渴望，抑扬顿挫传播，课程教材作业，纷繁芜杂事务，衣食住行烦扰不堪。

开学典礼简短热烈、人头涌动，《秦山日报》一个与秦院有关的记者照完相刊登了一个小说明，新元培训学院，新元复课学校像襁褓的宝宝换了开裆裤，算在世间正式面世了。

李书记、田秘书、陈乃靖、吴院长等陪着京都来的名誉顾问赵院士转了一圈，视察了教室、宿舍、食堂，见没出乱子大家都吁了口气。中午一起吃了个盛大的饭就各忙个人事去了。教材、桌凳、男女、食宿、缴费、排课、值班、物资管理等具体事项由唐文采拿着账本领着苏宁一点一点的协调、核对。唐文采因公职在身被老师们暗称唐特务，苏宁则因全面管理账目被同学们封了个后勤总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