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出来后,便在门口碰到了溪亭,他似乎是故意在此等我。
他倚墙而站,嘴中叼着个枯树枝,上面唯一的枯树叶也跟着他的动作掉落在地。
月色恰好照在少年的脸上,他微弯了眼,语气很是兴奋:“安容,你可想出去看看?”
我是只鬼,被困在宅子里出不去,这几年倒是无聊透顶,溪亭的建议倒是也让我高兴起来。
那估计难受劲儿烟消云散。
“不过,你也只能出去这一个晚上。”
“够了。”
哪怕是一个晚上,也够让我再体会一遍这人间烟火了。
外面很是喧闹繁华,与我印象中的街道并无多少差异,之前我与苏云礼一同上学堂,晚上归来时,他便会拉着我买些糕点。
有时早上他也会从外面买些早点,趴在我家墙头,大声喊:“安安,我买了你最想吃的蟹黄包。”
我甩甩脑袋,感觉心尖有些抽痛。
奇怪了,原来变成鬼了也会心痛。
眨眼间,我和溪亭走到了一家茶楼下,里面的说书先生正说的激情澎湃。
“记得你说,你未出嫁时便极喜欢来听书,到这里了,便来听听?”
刚进去,便有店小二走了过来,笑着问:“客官,可要些什么?”
溪亭摇摇头,将一块儿碎银放入那人手中,说:“上壶好茶便可。”之后又转过身来冲我道,“这可是一块儿碎银啊,心疼死我了,你可要赔我。”
“何不去找苏云礼,他可比我有钱多了。”
听我这话,溪亭微弯的狐狸眼又眯了起来,悄声道:“这钱都还是苏大人的呢......”
“什么?”我没听清,只听到个“苏大人”。
“无事。”他笑了笑。
我们交谈了会儿,说书先生已结了尾,开了个新头。
“这上个故事说完了,我们便讲个今年热门事件。”先生将扇子一展,笑着道,“新帝这刚一登基,便遣散了六宫,只留一个采茶女当皇后,你们可知这采茶女是何人?”
“何人?”
我脑子一懵,转而问向溪亭:“新帝登基?”
二皇子不是四年前便登基了吗?
“你口中的二皇子前些时日突然暴毙,如今登基的是其子,厉王殿下。”
死了?
我心里有些快意,毕竟这二皇子也是害死我的一份子,我本还愁如何从这府中出去找他报仇,没想到他自己是个短命的。
二皇子与苏父是年少好友,五岁便可出口成章,六岁便挑得起长枪,文武双全,只因其母妃是个身份低微的县令之女,而一直不受皇帝宠爱。
太子文弱,很是仁爱,但却难当重任,三皇子闲云野鹤,无心朝政,四皇子尚在襁褓之中,唯有二皇子是合适人选,再加上苏父与二皇子的交情,所以苏父战死后,苏云礼自然而然地便投入了二皇子阵营。
那时的苏云礼倒是真的开心,他回到家中抱着我,眼睛像是含了一汪春水般温柔,“安安,二皇子说,待他登基之时,便许苏家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届时我们便离开这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他身上有推不掉的责任,也知我与苏家人不和,如此的话,他倒是不负我也不负苏家。
因着得知了二皇子的死讯,我这几日一直处于心情愉悦的状态,连看着苏云礼都亲近了不少。
到院子中时,只看见他弯腰鼓捣着什么,敲敲打打,后又拿绳子绑着,半个时辰后,我才依稀辩出那东西的雏形。
是个秋千。
婚后我经常吵着闹着要个秋千,不过苏云礼总是很忙,没时间给我弄,我思索着找下人,他又不许,觉得他亲手做的才有意义。
不过,我都不在了。
苏云礼你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过了几天,他真的将那个秋千做了出来,绿色藤曼缠绕在上面,与满地素净的雪成鲜明对比,倒真和她想象中一般。
我没细想这冬天又怎会有绿色的藤曼,只忍不住的伸手抚摸着那秋千,摇摇晃晃的很结实。
我瞧瞧坐了上去,双脚腾空,自己一个人荡着,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扭头看去,才发现是苏云礼走了过来。
一心急,想藏起来,后又记起他是看不见我的,便又安心坐了下来。
他走到我身后,双手抓住藤曼,慢慢地晃了起来,本是费力的荡秋千,苏云礼一来,倒多了些乐趣。
晃了会儿,我玩够了,才真的怀疑起他到底是不是能看见自己,我站起身来,在苏云礼面前来回晃荡,发现他却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
突然心生一计,脚一崴,向一旁倒去。
果不其然,苏云礼抬手就要来扶我,但我自己抓着藤曼站了起来,四目相对间,我看见了他眼里那一抹窘迫。
他果然看得见我。
“苏云礼,你看的见我。”
苏云礼耳尖一红,没再说话。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问出了这句话。
死后,我常常幻想再见苏云礼,问出他这句话时的场景,我以为我会哭着喊着,但没想过,却是这般平静的问出。
“我没杀你,安安。”我听见苏云礼叹了口气,然后掀开自己的衣袖,只见他白皙的胳膊上蔓延着一道黑气,“我喝了那杯毒酒,却没想到圣上还是给你送了过去,我错算了帝王心。”
我心中一凛,没想到这四年的仇恨只换来这一句话,我沉下脸,“我不信。”
苏云礼看着我,眉目一如既往的温柔,“那安安杀了我吧,如果这样你能开心的话。”
我盯着他,最后拂袖而去。
许是挑破了那层窗户纸,苏云礼便不在隐瞒,每每都在我屋外守着。
光照在他俊朗的面目上,看得人心跳加速。
溪亭看着我们二人,啧啧舌:“你这前夫是怎么回事儿?”
“我怎么知道。”我脸一红,扭过去头不理他。
“依我看,苏大人说的是实话,他却是中毒多年,且平和郡主至今也是未嫁之身。”
我瞪圆了眼,转头看向溪亭,“你怎么不早说!”
平和至今未嫁,是我没想到的。
“哎。”溪亭挠挠腮,“你们小两口的事儿,我说了你信吗?”
我信苏云礼并未害我,却也不愿这么早原谅他,再说,若是他没害我,为何四年了才来见我。
随时这样想,我和苏云礼的关系却也缓和不少。
新年将近,气氛再次变得喜庆起来,往日里我也见过新年,但也不过是我一个人望着这满目荒凉的院子,听着他人的打闹声罢了。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院子里多了溪亭和苏云礼。
两人常常会拌嘴。
苏云礼想着家宴吃火锅,可溪亭却是惦记了许久安亭楼的菜,此时正值新年打折,本是打算占个便宜吃的。
最后拌嘴的结果便是这件事让我来订。
我眼神在两人之间游转片刻,最后笑眯眯说:“还是吃火锅吧!”
“安容!”溪亭愤怒喊道。
吃饭时,苏云礼不知从那里掂来两坛酒,一打开,香气四溢,我吃不到喝不到,只能闻着味儿。
本是不想吃火锅的溪亭,最后却比谁都吃的欢快。
最后也是喝得最醉醺醺的那个。
苏云礼将他抬进厢房,又折返过来看我,白净的脸上染着一丝绯红。
“安安,这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是啊。
我们成亲一年多,还未在一起过过年呢。
月色皎洁,顺着树杈照在地上,蜿蜒出一道痕迹,很是漂亮,苏云礼的眼中好似也有一个月亮,亮晶晶的,也很漂亮。
他看着我,忍不住俯下身亲了过来。
我们越挨越近,可最后苏云礼亲了个空。
毕竟我现在可是只鬼,他能亲到就怪了。
苏云礼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安安......”他有点委屈。
我嘻嘻一笑,故意说:“想着吧。”
他想来抓我,却又抓了个空,生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原地生闷气,而我在一旁笑弯了腰。
现在我们多快乐啊。
比之前还要高兴。
像是做梦一般。
......
溪亭睡到了日上三更才起,苏云礼在书房里磨墨,而我趴在墙头上,看着隔壁家的小孩儿挨吵。
挨完吵要上家法时,我偷摸的溜了下来,不忍再看。
中午,苏云礼从外面带来了安亭楼的饭菜,溪亭一看,便眯着狐狸眼大喊:“苏大人,大气!”
说着,便拿着筷子夹了一大口菜,两个腮帮子都鼓囊囊的。
我看着他,笑了起来。
笑后又觉得心慌。
我们真能这么快乐嘛,或许暴风雨来临前,也是这么平静吧。
收拾碗筷时,我立在苏云礼身旁,却突然注意到了他的衣领,上面好像有些暗渍,像是血渍。
“这是什么?”我指着苏云礼的衣领问。
看《我是只女鬼》的名字绝对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小说名,故事内容竟然如此的精彩。读过之后脑海中完全是苏云礼安容的形象,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