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审时，老妈说我坏话李树 著

1

毕业在家的第二年，我终于考上了编制。

虽然是县里的乡镇，但这座千军万马挤着过的独木桥我也算是踏过来了。

只差最后一步的政审。

领导照例上门做家访。

我妈笑着脸迎接，又是倒茶又是端水果。

我早就提前告诉过我妈，领导不会问什么很复杂的问题，只要她稍微帮我说两句好话就行。

我妈一一应下，她说她心里有数。

前面几个问题我妈回答得还算正常，直到领导问起了我之前的国考和省考。

我刚要开口，我妈却先我一步插嘴：“哎呀，她之前那些考不上是因为死活都不报县里乡镇，就想着去大城市！”

我妈这话一出，领导下意识地皱起眉毛。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妈还在喋喋不休说我是怎么好高骛远，眼高手低。

我观察着领导的反应，果不其然，领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被我妈气得眼冒金星，当着领导的面我又不敢说什么，只好偷偷扯我妈的袖子，让她别说了。

我妈见没人接她的话，这才自讨没趣的闭上的嘴。

领导沉声说：“小沈，以后进了单位可不要挑肥拣瘦，不要老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努力干好工作以后才能有机会去更好的地方。”

我妈还在那附和着领导，她说：“是呗，现在的年轻人可不都是这样...”

我攥紧了手，强撑着笑脸点头表示我明白了。

本来领导都准备走了，我妈非要拉着他们再坐一会。

我妈没话找话说：“我家孩子没有社会经验，在家里什么都不干，懒得要死，我是家庭主妇，从小把她宠到大的……”

我差点被她气哭。

我这边忙着和领导解释，她却一直在那边说我的坏话。

事实和她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家里扫地拖地洗碗洗衣服都是我来做，就连买菜做饭都是我爸的活。

她一天到晚除了打麻将就是摊在家里等着我和我爸伺候她。

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这么大言不惭。

我妈已经脱离社会太久了，这些东西她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家访结束，我起身送领导出门，我妈还要再拦说要留下来吃午饭。

趁着领导转身，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我小声说：“你还嫌不够给我添乱的是吗？”

我又扭过头露出笑脸送领导上车，我又点头哈腰的说了几句好话。

领导一走，我重重的摔上门。

我压抑着怒气对着我妈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哪有当妈的一直在领导面前说自己孩子的坏话？”

“你数落我，贬低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2

就连我找的社区里的几个阿姨，都在变着法的夸我，把我夸的天花乱坠。

反观我的亲妈，却在领导面前拼命揭我的短。

我妈撇了撇嘴说：“哎呦你急什么！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谦虚一点才能给领导留下好印象你懂不懂！”

胸口的怒火一路烧到了我的天灵盖，我指着她的鼻子吼道：“我看不懂的人是你才对！你找过工作吗？你念过书吗？”

“你什么都不懂，还自以为是地用你那套来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

我妈一下变了脸色，她扯着嗓子叫嚷：“你怎么和你妈说话呢！我全心全意都是为了你，你现在反过头来怪我！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她还抓起一旁的扫帚准备来打我，我立刻回了屋摔上门。

她把门砸得咣咣响，嘴里还骂着不干不净的脏话。

我与她只有一门之隔。

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被无休无止的绝望淹没。

生在这样的家庭，没有人不会绝望。

我妈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小学毕业后就开始跟着姥爷下地干活。

后来机缘巧合下我妈认识了我爸，我妈看上了我爸的城镇户口，用大肚子威胁我爸，最后才如愿嫁给他。

她当了三十多年的家庭主妇，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却偏偏要自己的女儿出人头地。

她用她的想法竭尽全力地去插手我的人生。

小时候我不喜欢吃葱，一吃葱就恶心想吐。

我妈为了治好我挑食的臭毛病，每道菜里她都要放葱。

我爸前脚把菜端到桌上，后脚我妈就抓着一大把葱花放在菜里拌匀了逼我吃。

我抱着马桶狼狈的干呕，我妈却在一旁戏谑的笑：“让你挑食！我看你还敢不敢挑食！”

上学时，她嫌我成绩不好。

我们高中可是市里的重点，我能在里面考到年级前五十已经是我拼尽全力了。

我想去补课，我妈却舍不得几千块的补课费。

她骂我都是自己没本事才要在外面补课学，学校里教的东西为什么听不懂学不会？

吃穿和差的比，学习却要我和好的比。

我们学校里能进年级前五十的，哪一个不是在外面花了大价钱补课？

而这些她根本不懂。

这几天，我一直在和领导联系。

领导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让我不要担心，这点小事不会对我有影响。

我本来悬着的心都放回了肚子里。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政审还是没通过。

我焦急的询问具体原因，我努力的争取，努力的挽回。

我急得差点都快哭出来了。

整整两年，我的努力就这样被我妈三言两语轻飘飘地抹去了。

电话那头的领导说：“不是家访的事，是因为你妈拖欠物业费上了失信人黑名单……”

3

挂了电话后。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记得这件事，大概是四五年前，我们家小区原本是机械厂的宿舍楼，后来因为机械厂倒闭而换了新的物业。

新物业比原先的物业更为负责。

但是物业费也高了一倍，我妈因为多出来的几百块钱和物业闹了几天几夜。

她还拿着扫把冲进物业的小平房乱砸人家的东西，甚至最后还报了警。

我后来劝她，我说：“你没必要因为这点钱和物业过不去，你要是不愿意掏，那我用我的奖学金给你掏了。”

我妈嘴上是答应了。

所以我一直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可她居然背着我一直拖欠物业费，甚至还让物业的把她起诉了。

我妈见我从屋里出来，她漫不经心的问：“你那政审过了吧？什么时候去上班，一天天老是在家闲的...”

她躺在沙发上刷着短视频，她把手机声音开到了最大。

她咯咯咯的笑声和手机里混乱的背景音乐把这个狭小的屋子填满。

我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摔在了一边，我说：“我政审没过，你可是高兴了？满意了？”

手机跌在沙发上，软绵绵的弹了一下。

就像我的反抗一样无力。

我妈皱着眉毛说：“怎么可能？你居然没过！那肯定是因为你成绩不好，你成绩要是好了单位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凡事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你不要老是埋怨别人，做父母的都是为了孩子好，你说说我哪不是为了你考虑？”

我再也忍不住，我歇斯底里地咆哮出来：“还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拖欠物业费上了失信人名单，你分得清是非吗？我考的再好因为你都过不了！”

“你为了那几千块钱的物业费现在毁了我的前途真的值得吗？”

眼泪再也绷不住，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我妈在我面前错愕的脸也逐渐变得模糊。

可事实已经摆在她面前，一切都证明了是她连累了我，都这样了她还在嘴硬。

她目光闪躲的说：“怎么可能...你这不是胡说吗，都是你自己成绩不好，怪我干什么，再说了物业费我又不是故意不交的...”

她总是这样，我犯了一点芝麻粒大的错她就对我又打又骂，可纵使她犯了天大的错，却永远都不会承认。

在她心中，她永远坚定的认为自己绝对不可能犯错。

这些能让她挺直腰杆的底气，都是因为她是我妈。

我被她气得笑出了声，我扭脸冲进她的卧室，把她放在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全摔在了地上。

瓶瓶罐罐摔在地上变成了碎渣，各种水乳混着玻璃碴流了满地。

我拧开她最喜欢的口红在镜子上用力的划。

弄断了一根就换下一根。

我妈追着我进来，看到她最珍视的护肤品和化妆品被我毁了个七七八八，她捂着脑袋发出刺耳的尖叫。

她气得上来扯我的头发，嘴里骂我是白眼狼是疯子。

头皮上一阵刺痛，我红着眼睛把她推开。

她坐在满地的狼藉中，挥舞着四肢嚎啕大哭。

我扯着嘴角笑道：“妈妈，你自己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放好？这能怪我吗？还不都是你的错。”

4

我妈的脸像纸一样惨白。

门锁咔哒一声，是我爸下班回来了。

我妈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要扇我的时候，被我爸眼疾手快攥住了手腕。

我爸皱着眉毛问：“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又要动手了？”

我妈想挣脱我爸的手，可我爸的力气很大，我妈使完了浑身的劲，只能任由我爸扯着她。

我妈指着我的鼻子骂：“都是这个疯子！你看看你养出来的疯子，自己政审过不了，反过头来冲我这个当妈的撒气！”

她还要再说，我立刻大声地打断了她，我说：“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上了失信人名单我政审能过不了吗？为了那几千块的物业费你值当吗你！”

话音刚落我爸的脸肉眼可见地就黑了下去，他立刻喝止了我妈冲我砸东西的举动，他厉声喊道：“张银萍！”

话音刚落，我妈就反手一巴掌呼到了我爸脸上。

我妈破口大骂：“你松开我！要不是你没本事窝囊废挣不到钱，我还用的着这么抠抠搜搜给你省下那物业费？”

“别人都是城镇户口，怎么偏偏就你这么没本事，你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

我爸是揪着我妈衣领把她连推带拽地拉了出去。

我爸走时合上了门。

隔着薄薄的门板，外面不断地传来他俩的争吵声。

过了好半天才消停下来。

都不用我猜，肯定最后是以我爸的妥协结尾。

我爸推门进来，他很是懊恼地挠了挠头发。

他一脸歉疚的说：“安安，都怪爸爸，是爸不好，是爸没本事给你更好的。”

他坐在我身边，脸却很是别扭的转过一旁，他的手止不住的在洗的发白的工装裤上摩挲。

他像是有好多话要和我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剩下一遍又一遍小声的道歉。

我擦掉眼泪冲着他笑道：“没事的爸，我再去找别的工作就好了，这不是你的错，你别瞎想了。”

他木然地点点头。

在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里，我爸话少又辛苦。

每次我在我妈那挨骂后，他就会像变戏法一样变出来些小玩意逗我开心。

还会背着我妈偷偷带我出去下馆子。

也总是会有一颗煎鸡蛋深深地埋在大米饭之下。

他笨嘴拙舌，说不过能说会道的我妈。

我妈一哭二闹三上吊，拼着事情不闹大坚决不罢休的手段，让我爸根本不敢违拗她的意思。

亦或许是没能给妻儿更好的条件的愧疚，他就这样心甘情愿的窝囊了半辈子。

他会这样选择，可我不会。

我不会成为他们两人中间的任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