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晚虞锦言 著

“阿如莫气，这背叛了你的，朕替你杀了。”温柔安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却听得我浑身发凉，我从他怀抱里退出去。

一把拉住太后，将匕首横在太后脖子上，与赵允衡目光相对时，没有露出恨意，反而是惨笑，“赵允衡，你错了，你以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吗？你待我所有的好，连七喜都被你感化，我又何尝是铁石心肠，可你呢，你非但没有收手，你还杀我父兄，你让我如何自处？你让我如何爱你？！”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赵允衡如遭雷劈，傻在原地。

“你竟喜欢过朕吗……”他呢喃出声。

倒是被我挟持的太后这时候无比清醒，大声道，“衡儿，你莫被她骗了，她竟联合外人要夺你皇位，对你哪里有半分情意，如今不过是被你拆穿想要以此让你心软罢了！”

“她现在还挟持着我，不是要威胁你是什么？！”

伴随着太后的话，赵允衡的眼神讳莫如深起来，看着我的眼神也冷淡下来。

果然。

他那么多疑的一个人，怎么会那么轻易相信呢。

不过，只要他有所动摇就好了。

我松开太后，兀自走出一段距离，扔下匕首，抚着腹部，靠近城墙，“你既不信我，那我便以死明志好了。”

但不等我再靠近，他便快步过来，“皇后，朕没有不信你的意思，等事情了了，你安心生下这个孩子，朕会封这个孩子为太子，咱们好好过——”

他后面的话没能说出，箭矢的破空声划破空气。

那只箭，是冲我来的！

我下意识闭上眼，但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耳边传来一道闷哼声。

随即太后的尖叫声传来，“衡儿！”

我睁开眼，就见男人挡在我面前，替我挡住了致命一箭，他喘着气，靠在我怀里，却仍小心翼翼的护着我的肚子，“没事了。”

那箭极准，却没射中他的心脏。

我抱住他，就在他眸中浮现惊喜时，低声用我们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你知道吗，临南哥哥惨死前还在求你放过我啊。”

是了。

我一直知道，萧临南不是死在匪徒手里，而是死在他秘密培养的暗卫手里。

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浑身骨头尽碎，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他那样矜贵的人，哪怕一身傲骨被打碎，也绝不会低下高傲的头颅，可为了我，他低头了，他向他求饶，将自己的尊严扔在地上，任由他碾压。

但赵允衡呢？

在他死后仍不肯放弃用我羞辱他。

这样的人，我怎么会爱呢？

他又怎么配让我爱？

没错，这一箭是我和赵允宴提前就设计好了的，赌他会顾忌这个孩子。

现在，我赌赢了。

我用力一推，在他骤然黯淡的眼神中，唇瓣一张一合，击碎他所有的幻想，“他曾经尝过的痛，我父兄尝过的痛，我要你通通还回来！”

“衡儿！”

“陛下！！”

伴随着尖叫声，男人的身影从高墙上轰然倒下。

赵允宴带兵冲入皇城，控制住了太后和一干人等。

没了支撑，我跌坐在墙边，眼神失了神。

一切，终于结束了。

……

“你别去了，会有人去收尸的。”赵允宴拦住我的脚步。

我拂开他的手，神色淡然，“做了他那么久的皇后，不看一眼他的惨状，岂不是不够痛快？”

闻言，赵允宴欲言又止，但到底是没阻止。

赵允衡背后的箭矢随着他坠楼已经贯穿了前胸。

他脑后全是血，可面上却是干净的。

我跪在他旁边，暗想，上天待他还真是宽厚，连死都不让他死的没那么难看。

只可怜我的临南哥哥，死前的模样，必然是狰狞难看的吧。

毕竟，那么痛，那么痛。

我看了好一阵，就在我准备起身时，裙摆似压到什么，我垂眸，原来是他的衣摆下藏了什么东西。

我掀开来，却见是一包油纸，约摸是从他怀里掉出来的。

想到什么，我心尖一颤，颤着指尖打开。

淡淡的酸味扑鼻而来，在浓郁的血腥气中显得格格不入。

是我最爱的南街那家的酸梅饼。

因为怀孕，我格外喜欢吃酸的，但我从未和他说过我爱吃南街那家的酸梅饼。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几年来的场景。

除却那些罪不可恕的事情，他确实做到了一个夫君该做的事。

我将酸梅饼放下，擦去眼泪。

只可惜。

临南哥哥走后，我再也不吃这东西了。

在那之后。

赵允宴当上了皇帝，他让我继续留在皇宫内，毕竟我名义上也算是他的嫂嫂。

但我拒绝了，自请离宫。

这个压抑了我多年的宫墙，我多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有人劝他除去我腹中孩儿，可直到我走那天，他也没提，想必是顾念从前的情分。

我春日离京，秋日在江南生产。

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魏萧。

你说我是报复吗？

也许是吧。

他用我羞辱萧临南，那这个孩子，冠以我姓，取萧临南之姓为名，大抵是对他最大的羞辱吧。

硕果累累的季节。

孩童咿咿呀呀，我轻晃着摇篮，望着远方的天，蓦得回想起太后的话，忽而弯唇一笑。

这时候，我大概才能真的为自己而活了吧。

（全文完）